阁楼的灰尘在晨光中起舞,像一场微型暴风雪。
林霁跪在父亲遗物箱前,指尖拂过褪色的"临床医学"烫金字。母亲在楼下煎蛋的声响透过地板传来,油星爆裂的节奏让他想起程野继父摩托车的排气管噪音。箱锁已经锈死,钥匙孔里堵着凝固的血蜡——七年前葬礼那天,母亲曾试图烧掉这个箱子。
"小霁!"母亲的喊声伴随着焦糊味飘上来,"鸡蛋好了!"
林霁用回形针拨弄锁芯,蜡块碎裂的瞬间,他听见金属咬合的轻响。箱盖弹开的刹那,一张照片滑落:父亲站在医学院门口,白大褂口袋里插着钢笔,身旁站着个戴珍珠发夹的女学生——年轻的苏雯。
病历本里的便签纸如枯叶般簌簌落下。
林霁拾起最皱的那张,父亲的字迹因用力过度而穿透纸背:「7月3日,程姓患儿复诊,SW坚持使用地塞米松,家属拒绝签字」。便签边缘附着半枚指纹,是凝固的碘伏痕迹。箱底压着本《校园暴力干预指南》,扉页题着"给阿霁"三个字,墨迹被水渍晕染成泪滴形状。
楼下传来碗碟碎裂声。母亲压抑的抽泣声中,林霁翻到折角的那页——父亲在"创伤代际传递"章节批注:「暴力像遗传病,除非有人拒绝复制」。
一张X光片从书页间滑出。对着天窗光线,林霁看见自己的童年颅骨影像,额叶区域用红笔画了个问号。背面是父亲潦草的记录:「幻听?创伤闪回?需排除器质性病变」。
阁楼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吞没朝阳的同时,林霁的助听器捕捉到微弱蜂鸣——是程野的短信:「找到生母地址了 需要你翻译医疗记录」
母亲站在楼梯拐角,手里攥着烧焦的领带夹。
"那是他自杀用的。"她的声音像生锈的琴弦,"你非要挖出所有秘密吗?"
林霁举起X光片:"我的幻听是怎么回事?"
母亲的手指突然掐进他肩膀,指甲隔着布料陷进皮肉。这个动作如此熟悉——程野继父掐住程野脖子时,也是同样的角度和力度。
"那不是幻听。"母亲松开手,领带夹在掌心留下深红压痕,"是你父亲临终时的惨叫。你在三楼卧室,他在车库……"她的视线飘向X光片,"声波穿透力比我们想象的强。"
林霁的助听器突然啸叫起来。在刺耳噪音中,他看见母亲嘴唇开合,却只能捕捉到零碎字句:"……校园暴力……抑郁症……他救不了那些孩子……"
父亲的书桌抽屉还保持着七年前的模样。林霁用X光片撬开锁,里面躺着本皮革日记。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的血液凝固了——那是父亲的字迹,却因极度愤怒而扭曲变形:
「今天又发现三个学生被SW注射激素,包括那个程家男孩。校方警告我别多管闲事,但明天我会带着证据去教育局。如果这页被撕掉,说明……」
文字在此中断,纸张边缘呈锯齿状,像是被暴力撕除。
暴雨敲打天窗的声音像无数心跳共振。
林霁把日记残页对着台灯,发现纸张纤维里嵌着几根短发。父亲的法医工具包躺在箱底,镊子尖还沾着微量皮屑。当他将证物袋封好时,手机再次震动——程野发来张模糊的照片:某诊所药柜里摆满贴着"SW"缩写的地塞米松。
阁楼的门突然被推开。母亲逆光而立,手里捧着骨灰盒大小的饼干罐。"你父亲留给你的。"她声音平静得可怕,"说等你满十八岁再打开。"
林霁接过罐子,重量异常沉重。掀开盖子的瞬间,他认出这是父亲最爱的丹麦曲奇盒——童年时常用来装他们的秘密:乳牙、满分试卷、公园门票。而现在,里面塞满病历复印件和录音带,最上面是父亲工作证,背面用血写着日期:7月3日。
母亲突然跪下来抱住他,这个拥抱紧得肋骨生疼。"对不起,"她的眼泪浸透他肩胛骨处的校服,"我太害怕你也……"
林霁的助听器捕捉到远处雷声,与父亲日记里描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暴雨"完美重合。他轻轻挣脱母亲,从饼干罐底层摸出把钥匙——和程野在颜料盒里藏的那把一模一样,齿痕互补如拼图。
雨幕中,程野的摩托车停在楼下。后座绑着的牛皮纸袋被淋湿,隐约露出"7月3日监控备份"的字样。林霁把钥匙举到窗前,程野抬头时,雨滴顺着他的颧骨滚落,像道新鲜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