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汽蒸腾,温暖湿润。
江辞将陈萍萍小心地放在浴桶旁的矮凳上。
她蹲下身,避开他的目光,伸手去解他外袍的盘扣。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玉石扣子,细微地抖了一下。
上一个世界,她连男孩子的手都没正经牵过几次,更遑论……给一个成年男子宽衣解带。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我是男子,我是男子……”
陈萍萍垂眸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根和略显笨拙的动作,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那笑意极淡,带着一丝了然和……
陈萍萍他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更缓,像在安抚一头受惊的小兽:“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陈萍萍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叫哑仆进来。”
江辞解开了最后一个盘扣,动作顿住。
她抬起头,目光撞进陈萍萍平静无波的眼眸里。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羞恼,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以及一种不想让她为难的体贴。
也正是这个眼神,让江辞隐隐感受到,院长好像一直都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事。
江辞“好。”江辞急忙退下,在门外静静等候。
……
翌日,鉴查院。
窗外依旧是灰蒙蒙的冬日天光,书房内炭火燃得正旺,驱散着深冬的寒意,却也烘得空气有些干燥。
公文堆积如山,陈萍萍埋首其间,笔走龙蛇,唯有偶尔压抑的低咳声打破沉寂。
江辞如常侍立在一旁,整理着刚送来的卷宗,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书案一角——那碗刚刚送进来、正散发着浓郁苦涩气息的药汁。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碗药的热气也渐渐淡了。
陈萍萍似乎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对那碗药视若无睹。江辞的心却像被那碗药吊着,不上不下。
她想起小时候生病,慈祥的王奶奶总会变戏法似的在她喝完那碗苦得掉泪的药汁后,塞给她一小碟酸甜的蜜饯。
那一点点甜,仿佛能瞬间冲散所有的苦涩,暖到心窝里。
今早出门前,她鬼使神差地绕到熟悉的果子铺,买了一小包上好的杏脯。
此刻,那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蜜饯,正静静躺在她宽大的暗卫服袖袋里,隔着布料,隐隐透出一丝甜香,与她此刻焦灼的心情形成奇异的反差。
终于,陈萍萍放下了笔,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那碗已经温凉、颜色更深沉的药。
他的眉头习惯性地蹙起,那是一种对苦味的生理性厌恶,早已刻入骨髓。
就是现在!
江辞她上前一步,端起那碗药,稳稳地放在陈萍萍面前,低声道:“院长,该用药了。”
陈萍萍抬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神平静无波,伸出手,准备接过药碗。
然而,江辞的动作比他更快一步。
她没有将药碗直接递到他手里,而是飞快地从袖袋中掏出那包油纸裹着的蜜饯,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笨拙,轻轻放在了药碗旁边。
油纸包发出轻微的窸窣声。陈萍萍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变得格外清晰。
江辞“属下见这药实在苦得很。这是…刚买的杏脯,很干净。院长喝完药,可以压一压苦味。”
陈萍萍的目光,在那包小小的、透着油润光泽的油纸包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
那眼神里没有惊诧,没有探究,更没有她担心的那种被冒犯或被看轻的意味。
反而像是…看到自家不懂事却又固执地表达关心的孩子,递上来一份笨拙却心意十足的礼物。
那只顿在半空的手,极其自然地改变了轨迹,稳稳地端起了那碗颜色深浓、散发着强烈苦涩气息的药汁。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眉头习惯性地、更深地锁紧,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那即将入口的滋味。
随即,他仰起头,喉结滚动,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将那一碗浓黑的液体一饮而尽。
陈萍萍“咳…咳咳…”
药汁入喉的刺激和残留的苦涩,让他忍不住侧过头,压抑地低咳了两声,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
江辞的心下意识地揪紧,目光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那包孤零零躺在案上的蜜饯。
她几乎能想象那药汁灼烧喉咙的难受。就在这时,陈萍萍放下了空碗。
碗底与紫檀木桌面发出轻微而清晰的磕碰声。他没有立刻去拿笔,也没有立刻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