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光线从廊檐下投下，清晰地照亮了跪在雨中的江辞。

陈萍萍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瞬间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看到了她跪在冰冷的雨水中，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他看到了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那混杂着雨水、血污和绝望的倔强。

他看到了她右肩衣袖上那片刺目的、还在不断扩大的暗红——那是伤口崩裂渗出的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凄厉。

他的眼神，在接触到那片血色时，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那幽深如古井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翻涌了一下——

是惊怒？是痛心？还是……

一丝难以捕捉的、被强行压抑的触动？

快得让人无法分辨。

影子也看到了，握着轮椅的手似乎紧了紧，但他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等待着院长的指令。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哗啦啦的雨声，是这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

江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她仰着头，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努力地睁大眼睛，试图看清陈萍萍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无声地诉说着哀求、不甘和最后一丝卑微的希望。

陈萍萍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仅仅一瞬。

那目光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失望，只剩下一种彻底的、令人心寒的漠然。

他没有说话。

一个字也没有。

他的眼神平静地从她身上移开，仿佛只是随意地掠过廊下的一根柱子、一片湿漉漉的地面。

然后，他微微侧过头，对影子示意了一下。

影子心领神会，推动轮椅，没有丝毫停顿，平稳地、匀速地，从跪在雨中的江辞身边，缓缓驶过。

轮毂碾过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一下，狠狠砸在江辞的心上！

那轮椅离她如此之近，近到她能看清陈萍萍裘氅上被雨水打湿的绒毛，近到她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属于书房灯火的微弱暖意……

然而，那轮椅，那轮椅上的人，却毫无阻碍地、径直地、从她身边驶了过去。

没有停留，没有侧目，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

就像……经过一片空气。

江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冷的，而是某种支撑彻底崩塌的绝望。

轮椅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尽头，脚步声和轮毂声彻底被雨声吞没。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跪在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的雨夜里。

江辞“啊……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破碎到不成声的嘶喊，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不是哭泣，不是哀求，而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撕裂、碾碎后发出的、最原始最绝望的悲鸣！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扑倒，双手不再是支撑，而是如同濒死的野兽般，徒劳地、疯狂地拍打着身下冰冷的、被血水染红的石板地！

江辞“啊——！！！”

一下，又一下！

手掌拍打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混合着撕心裂肺的嚎叫，在空旷的雨夜庭院里回荡，充满了不甘、愤怒、被彻底抛弃的锥心之痛，以及……

所有希望彻底湮灭后的疯狂。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冲刷着石板上的血迹，也冲刷着她破碎的灵魂。

那绝望的嘶喊和徒劳的拍打，成了她与这座冰冷的鉴查院，最后的、也是最惨烈的诀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