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夜和鉴查院青石板上那片被雨水冲刷殆尽的淡红血迹,成了江辞心中最深的烙印。
房里属于她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带走了。
房间顿时变得空空旷旷。
唯有那把当年初入鉴查院时,陈萍萍赠予她的乌鞘短匕,在桌子上突兀摆放。
她一路南下,最终在距离京都百里外的夔州停了下来。
这里水路交汇,商贸繁盛,三教九流混杂,正是重操旧业的好地方。
她要建立杀手组织。
1.只听命于她。
2.不杀未及冠的孩童。
3.不参与朝堂国家斗争。
4.一命一价,可以伪装成客户想要的死法。
“萨威申”,她为自己这个尚在襁褓中的组织定下了名字。
Salvation. 救赎。
她利用在鉴查院磨练出的洞察力和狠辣手段,开始小心翼翼地接单。
目标多是些为富不仁的豪商、鱼肉乡里的恶霸,或是江湖上结下死仇的亡命徒。
她不接妇孺,不碰官身,只挑那些该杀、且杀了能扬名立万的目标。
最初的几单完成得干净利落。
目标无声无息地消失。
夔州开始流传起关于“萨威申”的零星传说——神秘、高效、索价不菲,却物有所值。
冰冷的夔州雨水似乎总带着京都那一夜的寒气,渗进骨缝里。
这天,她在码头附近一个简陋的面摊解决午饭。
刚结完账,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泥鳅般从她身侧滑过,带起一阵带着鱼腥味的风。
几乎是本能,她的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那只正试图钻进她钱袋的肮脏小手。
江辞“嗯?”
江辞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针。
被抓个正着的男孩,约莫十四五岁,衣衫褴褛,脸上糊着泥灰,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此刻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他用力挣扎,力气却小得可怜。
“放、放开我!我没拿!”
江辞面无表情,手指微一用力,男孩痛得龇牙咧嘴。
她轻而易举地从他另一只紧攥的拳头里抠出几枚还带着她体温的铜钱。
这点钱,对她而言微不足道,但规矩就是规矩。
她看着男孩眼中瞬间熄灭的光,那绝望像极了雨夜跪在青石板上时的自己,却又更加卑微。
一种冰冷的审视取代了杀意。
她松开了手,却并未放他走。
男孩如蒙大赦,转身就想钻进人群。
江辞站起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男孩像只受惊的兔子,在狭窄、污水横流的巷弄里七拐八绕,最终钻进了一处用破木板和油毡勉强搭成的窝棚。
江辞停在巷口阴影里,屏息凝听。
窝棚里传来一个极其虚弱、奶声奶气的咳嗽声,接着是男孩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小丫,别怕,哥给你弄到吃的了……你看,铜钱,哥去买药,买了药你就能好了……”
然后是窸窸窣窣藏钱的声音。
江辞的目光穿透窝棚的缝隙。
里面光线昏暗,一个瘦得脱形、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蜷缩在破草席上,小脸烧得通红,眼睛紧闭,呼吸急促。
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把那几枚偷来的铜钱塞进墙角一个破罐子底下,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风口,笨拙地用手去试妹妹额头的温度。
那一刻,江辞冰冷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荡开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