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挡风玻璃上蜿蜒成河。埃里克的指甲陷进方向盘真皮套里,留下半个月牙形的凹痕。后视镜里,布莱克·威尔逊正把湿漉漉的西装外套甩在后座——那件昂贵的定制外套现在像块泡发的海藻,在座椅上洇出深色水痕。
"别费劲擦了。"布莱克俯身向前,半透明的手臂穿过座椅头枕,"死人弄不脏活人的车。"
埃里克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发出尖叫,一辆卡车擦着他们呼啸而过。
"下车。"
布莱克挑起眉毛——这个动作让他眉骨上的旧伤疤皱起来,像条僵死的白虫。埃里克记得那道疤的来历:高三篮球决赛,布莱克故意用肘部击倒他时,被裁判的哨子划伤的。
"你确定?"布莱克敲了敲车窗。外面雨幕里站着个穿红雨衣的小女孩,她的脖子折成不可能的角度,"这地段可不适合拦出租。"
埃里克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重新发动车子,把暖气开到最大。热风裹着车载香薰的味道涌出来,却被某种更阴冷的气息压下去——像是深水藻类腐烂的味道,带着水库底层的铁锈腥气。
"所以,"布莱克把脚翘到仪表台上,水珠从他鞋底滴落,却在接触面板前消失,"你现在能看见所有脏东西,还是只看得见我?"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埃里克转头看向路边——便利店门口蹲着个浑身焦黑的男人,正试图点燃一支不存在的香烟;公交站牌下,穿病号服的老太太拖着自己溃烂的肠子来回踱步。
"看来是全景模式。"布莱克吹了个口哨,"欢迎来到我的世界,霍尔。"
绿灯亮起时,埃里克闯了红灯。
他的公寓在医学院老校区,六层没有电梯。楼梯间的声控灯年久失修,布莱克的脚步声却清晰可闻——虽然理论上幽灵不该有重量。
"二十一、二十二……"布莱克数着他沉重的呼吸,"体能退步了啊,当年被我锁在器材室,你可是——"
"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取暖。"埃里克在401门前停下,钥匙串哗啦作响,"然后烧到四十度,第二天照样拿了AP生物全班第一。"
锁舌弹开的瞬间,布莱克突然安静下来。
六十瓦的台灯照亮狭小的单身公寓。解剖学教材堆在茶几上,旁边是半杯冷掉的咖啡。布莱克飘向书架,手指穿过那些精装书脊:"《格氏解剖学》《死亡时间推断》……真感人,你还保持着偷窥死人的爱好。"
埃里克从冰箱取出伏特加,直接对着瓶口灌下去。酒精灼烧喉咙的感觉让他稍微踏实了点——至少这能证明自己还没疯到产生全套幻觉。
"你为什么在这里?"酒瓶重重磕在流理台上,"别说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我'的鬼话。"
布莱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背后。镜面冰箱门上,埃里克看见自己的镜像被苍白的幽灵半拥着——就像高三毕业舞会上,布莱克假装和他称兄道弟,实则把伏特加倒进他后领。
"湖底很黑。"布莱克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水底回音般的震颤,"而且冷得要命。"
埃里克猛地转身,却撞进一片虚无。布莱克出现在餐桌对面,正摆弄着一个相框——去年医学院校友会的合影,埃里克站在最边缘,而本该属于布莱克的位置空着。
"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布莱克把相框倒扣,"我死的那天,其实正打算找你。"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锁屏显示一条未读短信,发送时间是4月17日23:47——法医报告记载的死亡时间前一小时。
[今晚必须见你。关于那封情书的事。——B]
水珠从手机屏幕渗出,聚集成新的文字:
[现在你终于看到了]
埃里克冲向洗手间干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镜面上布满水雾,有人用指尖画了张简易地图——中央是水库,东北角标着红叉,旁边写着:
他们没把我埋在正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