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梦语惊情 床畔闲叙
顾十七说完“知道啊”,眼皮便又沉沉地合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像裹了层暖意的棉絮:“行了,你退下吧。”
暗卫攥着衣摆应了声“是”,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发出声响,翻窗离开时还特意顿了顿,指尖勾着窗沿停了片刻,确认没再惊扰殿下,才像片影子似的消失在窗外。
殿内重新静下来,赵月才从屏风后慢慢走出来,月白色的裙摆擦过青砖地面,带出“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顾十七闭着眼的模样,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呼吸均匀得像真的睡熟了。她轻轻扯了扯小翠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香炉里飘出的沉香烟里:“这是……又睡着了?”
小翠刚要点头,床上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顾十七睁眼时带着点刚醒的迷蒙,黑眸里还蒙着层水汽,像浸了晨露的黑曜石。待看清床边站着的人,他才慢慢撑着身子坐起身,声音软乎乎的,没了方才对暗卫的半分冷淡:“公主为何不坐呀?”
赵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往后缩了缩,指尖又攥紧了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莲纹,指节都泛了白。
“我刚才梦见你站在屏风外好一会儿,”顾十七揉了揉眼睛,指腹蹭过眼下的淡青,语气里带着点笑意,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小事,“还以为是做梦呢,现在一看,原来是真的。”他说着,目光落在赵月泛红的脸颊上,故意拖长了语调,尾音轻轻上扬:“你看你,来都来了,怕什么呀?脸都红透了,怎么不叫我?”
赵月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想好的“来看看殿下是否安好”“听闻殿下昨夜未睡好”等借口全堵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十七眼里的笑意像涟漪似的越扩越大。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顾十七见她鼻尖都快要急红了,连忙收了笑,指了指床头那把青釉茶壶,“帮我倒杯水过来,谢谢啊。”
最后那声“谢谢啊”说得轻快,带着点赵月从没听过的语调,尾音轻轻拐了个弯。她愣了愣,没太明白这两个字连在一起的意思,却还是依言拿起茶壶,指尖碰到冰凉的壶身,才想起这是小豆子早上刚续的温水。她倒了杯递过去,杯沿还冒着极淡的热气。
顾十七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那点微凉让他顿了顿,见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去,眼底又泛起细碎的笑意。他几口喝完水,把杯子放在床头的小几上——杯底还沾着点没倒干净的茶叶末,是小豆子特意为他泡的雨前龙井,说是能清神。
“公主别傻站着了,坐呀。”顾十七说着,往床里侧挪了挪,月白的锦被被他带得皱起一角,空出的位置足够再坐一个人,他拍了拍身边的褥子,语气自然得像邀人共赏花开,“就坐这,不碍事。”
赵月攥着裙摆的手指动了动,小声应道:“好……多谢殿下。”她慢慢挨着床沿坐下,后背挺得笔直,连肩膀都绷着,像坐在宫里最规矩的紫檀木椅上,生怕压皱了床上的锦褥。
顾十七看她这拘谨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见她脸颊的红意渐渐褪去,才开口问道:“对了,公主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赵月闻言,眼神晃了晃,才小声说:“方才在御花园,见殿下没去赏花,想着……想着殿下许是身子乏了,便来看看。”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牵强,耳根又悄悄热了。
顾十七听完她的话,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却没戳破那点小心思,只轻轻“嗯”了一声,转了话头:“劳烦公主,帮我拿本书吧。”
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架,指尖还带着刚睡醒的微颤,声音还是软乎乎的:“就在书架第一排,第五个格子里。”
赵月愣了一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书架足有一人高,紫檀木的架子打磨得光滑,上面整整齐齐码着书,第一排的书脊大多是深棕色的,裹着厚牛皮纸,看着就有些厚重。她连忙应道:“好,我这就去。”
说着便从床沿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向书架,裙摆扫过地面的声响都比刚才利落些。小翠站在殿门口,背对着他们守着,见自家公主终于不那么拘谨,悄悄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向床榻上的顾十七,眼里带着点“自家姑娘总算敢往前迈一步”的欣慰。
赵月走到书架前,指尖轻轻划过第一排的书脊,从左数到第五本——是本封面泛黄的书,边角都有些磨损,书脊上用墨笔写着“武经总要”四个字,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她双手捧着书转过身,刚要走回床边,就听见顾十七又开口了,语气里带着点恶作剧般的调皮:“公主拿对了吗?可别拿成第四本的《论语》,那本是孔夫子昨天落下的,可 boring 了。”
“boring”两个字说得又轻又快,带着点古怪的发音,赵月没听清,只皱着眉停下脚步,歪着头问:“殿下说什么?方才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顾十七赶紧摆摆手,笑着打圆场,把那点现代词汇藏了过去:“没什么,是我说错了。我是说那本《论语》读起来太枯燥,没意思得很。公主快过来,让我瞧瞧拿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