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镁光灯密集得如同灼热的暴雨，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几乎要刺穿视网膜。空气里漂浮着粉底、发胶和一种名为“亢奋”的荷尔蒙混合的甜腻气味。《心动进行时》的演播厅像一个巨大的、喧嚣的玻璃鱼缸，我和江澈被丢在正中央的粉色“情侣沙发”上，接受着主持人亢奋的提问和无数镜头的审视。

“易烊老师！林薇！” 扎着高马尾、笑容甜得发齁的女主持人把话筒怼到我们面前，眼睛亮得像探照灯，“第一次在节目里以‘情侣’身份亮相，感觉怎么样？紧不紧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心动瞬间想跟大家分享呀？”

问题像排练好的剧本一样砸过来。我按着无数次对镜练习过的模板，调动脸上每一块肌肉，努力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羞涩又甜蜜的弧度，视线“不经意”地飘向身边的易烊千玺：“嗯……其实还好啦，就是……有点不习惯这么多人看着。” 声音掐得又软又甜，自己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眼角的余光里，易烊千玺坐得笔直。他穿着节目组安排的浅色休闲装，本该显得柔和，但那挺直的背脊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却透出一种拒人千里的僵硬。他脸上也带着公式化的淡笑，但那笑意像一层薄冰，只浮在表面，眼底深处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疏冷。他微微侧头，目光似乎落在我脸上，但焦点却像穿透了我，落在后方某个虚空的地方。

“嗯，” 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听不出丝毫波澜，“工作需要。” 四个字，精准地给这场“心动”泼了一盆冰水。

主持人脸上的甜笑僵了一瞬，但职业素养让她立刻打了圆场：“哎呀，易烊老师还是这么酷！那咱们进入下一个环节——默契大考验！”

工作人员迅速推上来一个巨大的转盘，上面花花绿绿地画着各种挑战项目。主持人夸张地转动指针，嘴里喊着“停！”。指针晃晃悠悠，最终定格在一个鲜红刺眼的区域——“水上浮桥大挑战”。

现场观众爆发出一阵夹杂着期待和起哄的尖叫。我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易烊千玺。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扫过那片鲜红的区域，薄唇抿得更紧了些。那细微的表情变化，带着一种冰冷的、被冒犯的不悦。我太熟悉了，每次剧本要求进行所谓的“亲密互动”时，他周身就会散发出这种无形的寒气。他讨厌肢体接触，尤其对象是我。那份被撕碎的合约条款，像一个冰冷的咒语，始终悬在头顶。

“哇哦！刺激！” 主持人亢奋地拍手，“请两位移步我们的水上乐园！规则很简单，需要情侣搭档手牵手，共同通过那座摇晃的充气浮桥！考验默契和信任的时候到啦！”

巨大的充气泳池像一块镶嵌在演播厅中央的蓝色宝石，反射着头顶刺目的灯光。那座所谓的“浮桥”，不过是由几块巨大、湿滑的彩色充气浮板拼接而成，横跨在水池中央，随着水波微微晃动，看起来就极不稳当。

我和易烊千玺被工作人员簇拥着换上防滑袜，站到了浮桥的起点。池水冰凉的湿气透过袜子渗上来，激得我脚底一阵发麻。四周的尖叫和鼓噪声浪般涌来，无数镜头如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我们。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和抗拒，侧过身，努力维持着脸上甜蜜的假笑，朝易烊千玺伸出手。手指在空气中微微颤抖，暴露着主人的紧张和不确定。按照剧本，他应该立刻、自然地握住，并给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然而，那只骨节分明、属于三金影帝的手，却垂在身侧，没有任何动作。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空气里只剩下水波晃动的哗啦声和远处观众席兴奋的尖叫。导播的镜头忠实地捕捉着这瞬间的凝滞。我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尖暴露在无数目光下，尴尬得快要燃烧起来。

他似乎才终于“想起”这个环节，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抗拒，抬起了他的右手。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械臂。他的指尖，带着泳池水汽的冰凉，极其克制地、仅仅用指腹前端，虚虚地搭在了我的手腕内侧。那触碰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被强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沿着我的手臂窜上脊背。他甚至刻意侧开了脸，目光投向浮桥另一端，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视线接触。

“开始！”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煽动性的亢奋。

第一步踏上去，脚下湿滑的充气塑料立刻传来剧烈的摇晃感。我低呼一声，身体本能地向前一倾，另一只手慌乱地去抓身边唯一的支撑物——易烊千玺的手臂。

几乎是同时，我清晰地感觉到手腕上那点虚搭着的冰冷指尖猛地一缩，如同被火烫到一般，瞬间撤离！那份被强加的、虚假的“连接”彻底断裂。

脚下骤然失去平衡！充气浮板在湿滑和我的重心失衡下猛地向一侧歪斜！

“啊——！”

惊呼声脱口而出，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朝旁边栽倒！冰凉的池水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包裹上来，淹没了口鼻。慌乱中，我胡乱挥舞的手臂似乎抓到了什么布料，又立刻被水流冲开。眼前一片混沌的蓝色水光，耳朵里灌满了沉闷的水声和岸上传来的、被水扭曲变形的惊呼尖叫。

混乱中，我的小腿不知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尖锐的疼痛炸开。我呛了一口水，慌乱地挣扎着试图浮起。

一只手臂突然从混乱的水波中伸了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攥住了我的上臂！那力道很大，攥得我生疼，带着一种与刚才的冰冷截然不同的、近乎粗暴的急切。我被那股力量硬生生地从水里提了起来！

“咳咳咳……” 我狼狈地趴在浮桥边缘，剧烈地咳嗽着，冰冷的池水顺着头发和脸颊往下淌，眼睛被刺激得发红。一只手臂还紧紧箍着我的胳膊，那只手的主人——易烊千玺，就在我旁边。他显然也落了水，浑身湿透，黑色的短发紧贴着头皮，水珠顺着深刻的下颌线不断滚落，砸在他同样湿透的衬衫上。薄薄的衣料紧贴着他精悍的肩背线条。

他一手死死抓着浮桥边缘的充气凸起，另一只手还牢牢钳着我的胳膊，胸膛剧烈起伏着，喘息粗重。他低头看着我，那双一贯深不见底、波澜不惊的眼眸里，此刻却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狼狈激起的怒火，又像是某种被强行撕开伪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焦躁和……失控。

混乱中，我的手指似乎勾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易烊千玺衬衫下摆的一根装饰性细带，被我无意识攥在手里，随着水流和挣扎，已经被扯得松脱了大半。那根细细的带子，此刻成了这场混乱中最刺眼的主角。

岸上主持人惊慌失措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天哪！意外！意外！两位老师没事吧？医疗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