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了直播时的冰冷审视,也没有了更衣室里失控的灼热。那里面翻涌着的,是一种近乎疲惫的复杂,是风暴过后的余烬,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带着点茫然的无措。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脸。
他在这里等我。
这个认知,比刚才更衣室的强势门咚,更让我心跳失序。
空气凝固着。烟草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张力,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他掐灭了烟蒂,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他终于直起身,朝我走了过来。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得可怕。
他在我面前一步之遥停下。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熟悉的压迫感,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不同了。
他垂眸看着我,视线从我被水浸过、显得有些苍白的脸,滑落到我还有些微湿的发梢,最后定格在我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手上。
“林薇,”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烟草浸润后的颗粒感,在寂静的走廊里清晰无比地响起,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宣告。
“这场戏,”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我吸进去,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演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惊雷炸响在我耳边。
演不下去了?
什么意思?
我愕然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冰冷的公式化,不再是愤怒的熔岩,而是一种被撕开所有伪装后,赤裸裸的、带着点认命般的……挣扎。
他不再看我的眼睛,目光微微偏移,落在我身后的电梯门上,仿佛在对着那冰冷的金属自嘲:
“我控制不了。”
这四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防备和强装的镇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耳膜,嗡嗡作响。演不下去?控制不了?他到底在说什么?又在承认什么?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廊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深邃的阴影,那点残留的烟草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霸道地侵占着我的呼吸。他不再看我,侧脸线条绷得很紧,喉结却极其细微地滑动了一下,暴露出那完美冰层下的一丝裂痕。
时间被无限拉长。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感。
“易烊……” 我试图开口,声音却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喉咙。
“别说话。” 他忽然打断我,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依旧盯着电梯门冰冷的金属反光,仿佛那上面有他想要的答案。“让我说完。”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积蓄某种巨大的勇气。那姿态,竟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脆弱。
“合约是假的。” 他终于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清晰无比地砸在寂静的走廊里,“从一开始就是。我厌恶这种虚假的把戏,更厌恶……” 他顿住了,仿佛那个词烫嘴。他的目光终于从电梯门上移开,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审视,落回我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翻滚着懊恼、挣扎,还有一种沉甸甸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东西。
“……更厌恶被人操控的感觉。” 他最终换了个说法,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却牢牢锁着我,里面的情绪汹涌澎湃,几乎要将我淹没。“我以为我能控制,就像控制镜头前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那弧度冰冷又苦涩:“撕合约的时候,我以为那是我划清的界限。镜头前保持距离,就是我的敬业,就是我最后的掌控。”
他的视线向下,落在了我垂在身侧的手上。我的指尖因为紧张和混乱而微微蜷缩着。
“但是……”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被碾碎般的沙哑,“水里的那一刻,看到你栽下去……还有刚才在更衣室……” 他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堵在那里。“……我控制不了。”
他重复着这四个字,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挫败和一种近乎认命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