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像是怕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唯有月光如银流泻，透过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静谧的光痕。

江澄侧躺在宽敞的床榻外侧，将沈昭圈裹在怀里。寝房内只余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交融在一起。他的手臂环过她的腰身，手掌温热，此刻正极其缓慢、极其珍惜地贴在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指尖隔着轻软的寝衣，轻柔地摩挲着。

仿佛在无声地丈量一个奇迹的尺度。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沈昭的颈窝，带着依恋。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像是被某种过于珍重的情绪浸润过，有些含糊不清。

江澄阿昭……

她放松地倚在他怀中，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和那份小心翼翼的触碰，唇角不自觉弯起温柔的弧度。这世上，唯有她能得见他最不设防、最柔软的模样。她并未立刻应声，只是将手覆在他贴在自己小腹的手背上，无声地给予回应和肯定。

江澄我们的孩子……

他的唇几乎贴着她的皮肤，声音含在喉间，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晕眩感，“我竟……要当父亲了？”那话语里，没有狂喜的叫嚣，只有一种沉淀后更为深沉的悸动与奇异的惶恐——惶恐于这份上天突然赐予的、过于贵重的责任与期许。

沈昭无声地笑了。她在黑暗中转过头，微微抬起上身，借着朦胧的月光，伸出手，指尖带着怜爱，温柔地捧起江澄的脸颊，让他与自己平视。月光勾勒着他分明的轮廓，那双素来锐利冰冷的眸子里，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笨拙的珍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她故意放软了声音，带着点调侃的甜意逗他。

沈昭怎么，郎君这是……怕了不成？

怕？

这两个字像投入平静池水的小石子。

江澄微微一怔，眼底那一丝茫然瞬间被更幽深的光芒取代。他非但没有因这小小的挑衅而冷下脸，反而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沉沉的，滚在胸膛里，震得沈昭贴着他都觉得有些麻痒。

江澄我怕？

他反问，语调微扬，带着平日里对她独有的纵容亲昵。他顺势捉住她捧着自己脸的一只手，低下头，温热的唇不轻不重地印在她柔软的掌心，留下一个微痒的印记。

这亲昵的举动让沈昭指尖微缩，耳根发热。她嗔怪地轻轻推他。

沈昭别闹……

然而江澄哪里肯罢休。他知她如今最是需得温柔相待，动作便刻意放得更轻、更缓。手臂微微收紧，凑近她耳边，故意压低声音，带着诱哄般的气息拂过：

江澄哪里闹了？我在同孩子娘亲……说话呢。

说话间，指尖又轻又快地在她腰侧隔着寝衣搔了一下。

沈昭呀！

沈昭低呼一声，忍不住笑着往后缩。

月光下，两人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在偌大的床榻间轻声笑闹，互相推搡躲闪。江澄顾忌着她身子的异样，动作皆收着力道，像在逗弄一只需要万分呵护的小雀，轻手轻脚，点到即止。那笑声也压得很低，化作缠绵缱绻的私语，唯有帐幔垂下的阴影知晓这片刻的亲昵无间。

闹了一会儿，力气终究有所差别，沈昭终是被他稳稳捞回怀中，脸颊红扑扑地轻喘着气。

江澄将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顶，嗅着她发间的馨香。沸腾的情愫沉淀下来，心绪却变得更加柔软深邃。他揽着她，像是拥抱着世上最易碎的珍宝，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低，带着岁月沉淀的温柔，在寂静的夜里漾开：

江澄阿昭，

他唤她的名字，如同唤着心底最深的烙印，

江澄还记得那时，阿姐说要我们生个孩子陪阿凌作伴么？

沈昭在他怀里轻轻点头，脸颊蹭着他的衣襟。那日江厌离笑着打趣，她羞赧低头的模样犹在眼前。

江澄我记得，

江澄的声音带着磁性的暗哑，含笑道，

江澄你那时脸红的模样……当真好看。

他低下头，嘴唇轻柔地落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顿了顿，那吻又顺着细腻的肌肤缓缓下移，最终温柔而确定地印在她柔软微凉的唇上。一个珍而重之的亲吻。

离开她的唇瓣，他的视线与她胶着，月光落在他眼中，映出深不见底的专注与情意。

江澄自那日起……我心里便种下了这个念头。

他的手掌复又回到她小腹，小心翼翼地贴住，像是在确认一个存在，更像是在守护一个期待已久的承诺。

江澄一直……一直想要一个孩子。一个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血脉相连的牵绊。

沈昭心中酸胀柔软，眼眶微微发热。她伸出手臂，环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颊更紧地贴在他温暖的颈窝。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言语深处那份深藏的渴望终于得以圆满的震动。这震动无声无息，却远比任何激烈的表达更为动人心魄。

她的指尖带着无限怜惜，轻轻抚过他紧实的脊背线条，又柔柔地拂过他此刻卸下所有防备、显得有些柔软的下颌。一下，又一下，如同安抚一个终于觅得归途、内心翻涌却又小心翼翼的孩子。

沈昭都过去了……

她用气声在他耳边轻喃，手臂将他抱得更紧。

沈昭我们有阿凌，如今又有了孩子……

话语虽轻，却带着安魂定魄的力量，抚慰着他因过往太多离别而残留的阴影与此刻巨大的喜悦交织的复杂心潮。

沈昭我们一家人……都要好好的。

江澄阖上眼，更深地将脸埋进她馨香的颈间，汲取着那让他彻底安宁的气息。心中那份长久以来的空缺，此刻被怀中真实的温软和她腹中悄然生根的生命所填满。澎湃的激动渐渐沉淀为一种无言却更加坚定的满足。

江澄嗯。

他从喉间发出短促却无比踏实的一声。

没有更多言语。夜更深沉，两人的心跳逐渐在相拥的温热中趋于同一步调。起伏的胸膛紧贴着，交换着彼此的体温与最深的信赖。呼吸声渐渐绵长均匀，在寂静的寝房内轻柔地交织、融合，最终化为恬淡安稳的睡意，将沉浸在巨大幸福与温柔牵绊中的两人一同温柔包裹。

窗外，月华流转，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