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的指尖在纸箱边缘停顿了三秒。
旧牛皮纸箱的边角磨得发毛,凑近能闻到潮湿的纸页味,混着点樟脑丸的苦香。
她记得苏妈寄来箱子时附的纸条,字迹还是二十年前教她写作业时的工整小楷:"晚晚,有些旧物该还给你了。"当时她只当是母亲留下的衣物或玩具,却没料到最底层压着的病历单,边角泛黄得厉害,墨迹却清晰得刺目——患者姓名栏里,"沈砚"两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她瞳孔骤缩。
"啪嗒。"
病历单掉在地毯上,顾晚蹲下身去捡,膝盖磕在地板上的闷响才惊觉自己手在抖。
诊断日期是2008年7月15日,正是母亲苏清月去世前三个月。
她翻到病历最后一页,主治医师签名栏龙飞凤舞签着"陈素"——那是母亲生前最要好的医学教授,顾晚小时候还跟着去过陈教授的实验室,看她用显微镜观察细胞。
"苏妈!"她攥着病历单冲进客厅,玄关的绿萝被带得晃了晃,"这上面为什么有沈砚的名字?
我妈去世前三个月,他怎么会有我妈的病历?"
正在擦茶几的苏妈手一抖,玻璃杯底在木桌上磕出白印。
她抬头时眼角的皱纹堆成乱麻,围裙带子被绞得发皱:"晚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顾晚逼近两步,病历单在指尖发出脆响,"我妈去世那天,救护车鸣笛响了半小时,您说她是突发心梗;后来顾家说我是野种,您咬着牙说清月姐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你。
可现在——"她举起病历,"沈砚的名字出现在我妈最后的病历里,您让我怎么当它过去?"
苏妈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尾泛红:"清月姐...她走得不安心。"
"叮——宿主情绪波动值达87%,建议启动【因果推演】功能。"阿宝的电子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暖黄的猫耳从顾晚发间探出来,"需要消耗500功德点,是否确认?"
顾晚闭了闭眼。
系统空间里那团金光晃得她太阳穴发涨,这是她帮三户人家化解宅煞才攒下的功德。
但当她想起昨夜沈砚说"我陪你找"时泛红的眼尾,想起病历单上熟悉的陈教授签名,还是咬了咬牙:"确认。"
黑暗中浮起细碎的光粒。
顾晚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托着她的后颈,记忆像被揉皱的老照片慢慢展开——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尖发酸。
穿病号服的小男孩跪在医院走廊,膝盖压着磨破的牛仔裤,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瓷砖上。
他仰着头,望着病房门内那个背对着他的女人,声音带着童音的哽咽:"阿姨别走,砚砚给您画了画,在床头...您看一眼好不好?"
女人转身时,顾晚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穿着月白色针织衫,发尾别着枚珍珠发夹——那是顾晚在母亲旧相册里见过无数次的装扮。
苏清月蹲下来,指尖抚过小男孩的发顶,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砚砚最乖了,阿姨只是去买草莓蛋糕。"
"又是草莓蛋糕!"小男孩抽着鼻子,"上次您说买蛋糕,结果去了实验室三天没回来!"他突然抓住女人的手腕,露出内侧一道淡粉色疤痕,"阿姨这里疼不疼?
砚砚帮您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苏清月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把小男孩搂进怀里,下巴抵着他发顶:"砚砚要记住,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
要是遇到一个扎羊角辫、爱吃草莓蛋糕的小女孩..."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替阿姨,替她妈妈,护着她。"
"叮——推演结束,剩余功德点213。"阿宝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得顾晚猛地睁开眼。
她踉跄着扶住沙发背,掌心全是冷汗。
刚才画面里的小男孩,分明是少年时的沈砚——她在沈氏集团官网见过他二十岁的照片,眉骨和眼尾的弧度,和记忆里那个哭着喊"阿姨别走"的孩子一模一样。
"苏妈,"她转身时声音发哑,"我妈...是不是认识小时候的沈砚?"
苏妈背过身去擦茶几,动作突然顿住:"清月姐在国外做医学研究时,救过一个被遗弃的小男孩。
那孩子后来被沈家收养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晚晚,有些事沈先生自己会告诉你的。"
顾晚盯着茶几上自己的倒影。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把她眼底的暗涌照得一清二楚。
她摸出手机给沈砚发消息:"今晚方便去沈宅吗?
我想看看你书房的旧相册。"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想起推演画面里苏清月说的"护着她",想起沈砚三年前就查过她的银锁,想起拍卖会那天他替她挡下所有镜头的身影——原来那些看似巧合的偏袒,早就在二十年前埋下了根。
沈宅的雕花铁门在午夜十点准时打开。
顾晚踩着大理石台阶往上走时,玄关的水晶灯刚好亮起,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沈砚站在楼梯口,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看见她时眼尾微挑:"我让人煮了姜茶,你胃不好。"
"我不是来喝茶的。"顾晚径直走向书房,皮鞋跟叩在地板上的声音比心跳还响。
沈宅的书房有整面墙的胡桃木书架,她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沈砚说"这些书你随便看"。
此刻她绕过真皮沙发,在角落的矮柜前蹲下——那里堆着几册落灰的相册,最上面那本封皮是褪色的蓝布,和她母亲旧木箱里的相册材质一模一样。
指尖触到相册的瞬间,顾晚的呼吸漏了一拍。
她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照片里,穿背带裤的小男孩举着画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小人;第二页是苏清月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怀里抱着个裹着毛毯的婴儿;第三页...顾晚的手指突然顿住。
那是张合影。
苏清月穿着浅粉连衣裙,身边站着十四五岁的沈砚,少年的肩已经宽了,却还习惯性地微微佝偻着,像是怕碰到身边的人。
照片背后有行钢笔字,墨迹已经晕开,却能看清:"请护我女儿一生无忧。
苏清月 2008.6.15"
"啪。"
相册掉在地上,顾晚的膝盖重重磕在地毯上。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眼前的照片重叠着因果推演里的画面——原来沈砚不是突然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他是母亲临终前托付的"护道人",是那个在医院走廊哭着求阿姨别走的小男孩,是用二十年时间把走散的小女孩往身边拢的人。
"小姐,有些事知道太多对你不好。"
老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晚回头,看见这个跟了沈母二十年的保镖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擦得锃亮的车钥匙。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相册,喉结动了动:"当年夫人把砚砚接回家时,说这孩子命硬,克母克父..."
"让她看。"
清冽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沈砚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老周身后,白衬衫下摆没塞进裤子,显得有些松垮。
他望着顾晚的眼神像杯温水,里面沉了块化不开的冰:"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顾晚捡起相册,指尖抚过照片里母亲的脸:"我妈为什么托付你?
你们怎么认识的?"
沈砚走进来,在她身边蹲下。
他的手指轻轻覆盖住她手背,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二十年前,我妈在纽约唐人街捡到个发烧的小男孩。
那孩子跟着个流浪画家,画家酗酒死了,他就蹲在垃圾桶边啃冷汉堡。"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骨,"后来我才知道,是你妈给社区医院打了电话,说'巷口穿灰毛衣的男孩需要帮助'。"
顾晚想起因果推演里的消毒水味,想起小男孩膝盖上的破洞:"所以你喊她阿姨?"
"她教我认字,给我带草莓蛋糕,在我发高烧时守了三天三夜。"沈砚的声音低下去,"后来她要回国,我追着救护车跑了三条街,她隔着车窗对我笑,说'砚砚要好好读书,以后做很厉害的人'。"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我十六岁那年,沈家收到封匿名信,里面是你妈临终前的录像。
她说'我女儿晚晚,可能会遇到很多难',她说'沈砚,我信你'。"
窗外的月光被云遮住了。
顾晚望着沈砚泛红的眼尾,想起他三年前在监控里看她翻垃圾桶的样子,想起他说"我怕你离开"时的颤抖,突然觉得那些被顾家践踏的日子,那些在天桥下啃冷馒头的夜晚,都成了被线牵着的风筝——线的另一头,是这个用二十年时间默默收线的男人。
"叮咚。"
手机提示音打破了沉默。
顾晚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条匿名短信,发件人显示乱码:"若想知道全部真相,去城东老宅找'小月'。"她盯着"小月"两个字,想起母亲生前总说"等晚晚长大,妈妈就带你回小月的家",想起苏妈提到"小月"时欲言又止的神情。
"要去吗?"沈砚凑过来看,呼吸扫过她耳尖。
顾晚把手机屏幕按灭,放进包里:"去。"她抬头时,看见沈砚眼里跳动的光,像极了因果推演里那个追着救护车跑的小男孩,"但这次...你陪我一起。"
沈砚笑了,眼尾的红慢慢散成温柔的弧度。
他伸手把她拉起来,指尖擦过她膝盖:"明天我让老周备车。"
深夜的风掀起书房的窗帘。
顾晚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短信里的"城东老宅",想起"小月"这个名字,想起因果推演里苏清月摸沈砚发顶的手。
她不知道那座老宅里藏着什么
月光漫过她的肩,落在茶几上的相册上。
照片里苏清月的笑被镀上银边,像在说:"晚晚,你看,妈妈给你找的护道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