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老周开着黑色轿车驶入城东旧巷,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浸得发亮。
顾晚隔着车窗望着巷口那扇褪色的朱漆门,门环上缠着的铜绿在晨雾里泛着暗青,像极了母亲旧首饰盒里那枚雕着并蒂莲的发簪。
"到了。"老周停好车,回头时后视镜里映出顾晚攥紧的手指——她腕间那串沈砚送的黑曜石手链,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
沈砚先下了车,转身伸手扶她。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来,顾晚忽然想起昨夜他整理她背包时的模样:把防狼喷雾往最外层塞,又偷偷放了块巧克力进去,说老宅可能没卖吃的。
朱漆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后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背有些驼,却直着腰板,浑浊的眼睛在见到顾晚的瞬间突然亮了。
她手里的竹编篮子"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艾草和晒干的陈皮滚了一地:"是你...果然是你..."她抬起枯枝般的手,悬在顾晚脸侧半寸处又落下,指节抖得厉害,"和你娘年轻时一模一样,连左边眼角的小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
顾晚喉咙发紧。
她想起小时候总爱扒着苏妈的梳妆台,看母亲戴珍珠项链时镜中的倒影——镜里人眼角那颗浅褐色的小痣,原来不是母亲说的"月亮落下来的灰",是她自己的。
"阿月婆婆?"她试探着开口。
母亲生前总在睡前给她讲故事,说"小月姐姐手最巧,会编会飞的纸蝴蝶",说"等晚晚长大,妈妈就带你去小月的家"。
老人突然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我是小月,你娘的阿月。"她转身往屋里走,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哒哒"响,"跟我来,你娘留的东西在里屋。"
沈砚不动声色挡在顾晚身侧,直到确认屋内没有异常,才跟着进去。
老宅不大,堂屋正中供着张黑白照片——是个穿蓝布衫的年轻女子,眉眼和顾晚有七分相似。
香案上摆着半块草莓蛋糕,已经干硬得裂开纹路,却被擦得干干净净。
小月从木箱底摸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是封泛黄的信。
信纸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燎过又抢救回来的:"你娘出事前三天,托人把信送来。
她说'若我有不幸,请务必找到苏姓女孩,那是我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顾晚接过信的手在抖。
信纸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母亲总说"晚晚的名字要写得软些,像春天的云",此刻墨迹却力透纸背:"晚晚,妈妈对不起你。
二十年前在医院,护士抱错了孩子,等发现时你已被抱去国外。
妈妈找了你十年,可上个月查到苏家线索时,他们说要见我...晚晚,如果这封信到了你手里,说明妈妈没能回来。
记住,你姓苏,是苏家的孩子。"
"叮咚。"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
阿宝圆滚滚的脑袋从系统空间探出来,尾巴尖的铃铛叮铃作响:"检测到宿主真实姓名:苏棠。
黑气消退进度97%,身份即将完全揭晓。"
顾晚眼前发黑。
她想起八岁生日时,顾夫人把她的玉佩摔碎在地上,说"野种也配戴玉";想起苏妈每次看她手腕的红痕,欲言又止地叹气;想起沈砚第一次见她时,盯着她后颈那道月牙形胎记看了半分钟,说"我不是来报复的"。
"原来我真的是苏家大小姐..."她喃喃着,信纸边缘的焦痕刺得指尖生疼。
"小棠。"沈砚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掌心覆在她后颈,像在安抚惊惶的小兽,"你娘还留了东西。"
小月又从箱底摸出个檀木盒。
打开时,顾晚听见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盒里静静躺着枚羊脂玉镯,和林薇薇之前炫耀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却多了圈淡青的水纹,在阳光下流转如活物。
"这是苏家祖传的'望月镯',"小月抹了把泪,"你娘说,等找到你,要亲手给你戴上。"
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过。
顾晚望着玉镯,突然想起因果推演里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她缩在纸箱里发抖,有个穿西装的男人蹲下来,把热乎的烤红薯塞进她怀里。
当时她以为是好心人,现在才看清——男人后颈有和沈砚同款的银戒压痕。
"砚砚。"她转身,看见沈砚靠在门框上,月光从他背后漏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手里捏着半块草莓蛋糕,是从香案上拿的,"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沈砚走过来,指腹蹭掉她眼角的泪,"处理完顾氏的烂摊子,老周说你在老宅待了六个小时。"他的声音低哑,像浸了水的砂纸,"小棠,当年我父母离婚,我被赶出家门,在便利店偷面包被抓。
是你娘替我付了钱,说'砚砚要好好读书,以后做很厉害的人'。"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她给我租了带窗户的小阁楼,在我发烧时守了三天三夜,说'砚砚要替我护着晚晚'。
后来她出事,我翻遍所有线索找你,却在顾家监控里看见你被拖出去的样子。"
顾晚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
她蹲在垃圾桶边啃冷馒头,抬头看见监控摄像头的红点——原来不是顾家的监视,是沈砚的目光。
"那你现在呢?"她轻声问,"是在还债,还是..."
"是我欠你的。"沈砚打断她,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黑曜石,"但我不会再放手。"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小棠,我想以沈砚的身份,不是护道人,不是还债者,只是沈砚,来爱你。"
老宅的座钟敲响十下。
顾晚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因果推演里那个追着救护车跑的小男孩。
原来命运早把线缠在两人手腕上,那些被践踏的日子,那些在天桥下啃冷馒头的夜晚,都是线团里的结——现在线团解开了,露出里面藏了二十年的月光。
"该回去了。"沈砚牵起她的手,"明天还要去苏家认亲。"
月光漫过老宅的青瓦。
顾晚跟着他往外走,衣角扫过香案时,半块草莓蛋糕"啪"地掉在地上。
她蹲下身捡,却看见香案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个穿蓝布衫的女子,抱着个穿灰毛衣的小男孩,背景是纽约唐人街的药店招牌。
"那是你娘和我。"沈砚在她身后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她说等找到你,我们三个要一起吃草莓蛋糕。"
回到沈宅时已是深夜。
顾晚站在玄关换鞋,瞥见沈砚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上,内袋露出半截泛黄的纸——是母亲那封信的复印件。
"去休息吧。"沈砚揉了揉她发顶,"我去书房处理点事。"
顾晚点头,却在经过二楼转角时顿住。
走廊尽头的雕花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光,像有人在里面点了盏长明灯。
她伸手触碰门环,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门内隐约有纸页翻动的声音——像是本尘封多年的日记,正等着被人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