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在顾晚脖子上撩起几缕头发,凉丝丝的,像是有人在耳边叹气。
她本来就没睡熟,沈砚梦里突然冒出一句“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女儿”,像根针扎进她脑子里。
顾晚猛地睁开眼,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口,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转头看沈砚,月光落在他皱紧的眉头上。
他额角有汗珠,喉结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连做梦都喘不过气来。
他呼吸急促,像是快要溺死的人。
“喵——”
阿宝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床,脑袋蹭了蹭顾晚的手背,毛茸茸的感觉让她一怔。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沈砚胸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快得吓人,一下下撞在她掌心,像一只被困住的鸟。
指尖传来的温度有点烫,隔着衣服渗进皮肤,但她心里却一阵发冷,手指都麻了。
“主人,他的命格……”阿宝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不少,眼睛里透着少见的严肃,“缠着‘孤煞’之气,已经十年了。这是最凶的命格,克亲人、克运势、克寿命。我刚才算了很久……”它顿了顿,爪子轻轻搭在她手腕上,“撑不过半年。”
顾晚的手指抖了一下。
她脑中浮现出三个月前拍卖会上,他一个人挡在她面前的样子;三天前她直播被攻击时,他用公司官微发“沈太太说的都对”的画面;还有刚刚梦里紧紧抓着她手腕的模样……这些画面重叠在一起,最后定格在他可能说“只剩不到一百天”时的表情。
她轻轻抽回手,沈砚眉头皱得更深,手指勾住她的衣角,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替他拉了拉被子,起身时床发出一点吱呀声,但他没醒,呼吸还是那么急促,仿佛还在梦里挣扎。
凌晨五点的沈宅很安静,能听见树叶上的露水滴落的声音,偶尔风吹树叶,像是谁在说话。
顾晚站在二楼走廊,看着窗外慢慢亮起来的天色,忽然想起昨晚他说“我从十二岁开始画守护符”时眼神里的温柔。
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是从书房方向传来的,像是某种指引。
她走进书房,密码是她的生日。
他说过:“你的所有数字都是我的钥匙。”
书桌上放着文件,她没动,只是随手翻了几本古籍,最后在抽屉底层摸到一本旧账本。
封面上写着“顾晚”两个字,是沈砚的笔迹,写得很用力,像是刻进去的。
她手指停了几秒,才翻开。
第一页夹着一张照片,是她在南方小城摆摊时拍的。
红布下写着“姻缘财运,一卦五十”,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低头给老太太看手相,眼神倔强。
背面写着:“2020年3月17日,晴,晚晚在巷口第三棵槐树下摆摊,替王阿婆算到走失的孙子在西市火车站,准确率97%。”
第二页贴着直播截图,是她第一次开播的画面,镜头晃得厉害,背景是破旧出租屋的墙,她举着罗盘说:“今天有位穿墨绿旗袍的女士会在地铁站捡到金镯子。”时间写得很清楚:“2021年8月23日20:07:15,在线人数12,打赏38元。”
后面记录的是她每一次帮别人化解麻烦的事:替女孩找回猫,替老板找到跑路会计,甚至包括她被水军骂“骗子”那天,评论区第一条维护她的账号“沈砚V”,注册时间是当天凌晨三点。
“主人快看!”星瞳的光点从账本里冒出来,指着最后一页。
顾晚这才注意到,在密密麻麻的记录末尾,红笔写着“柳鹤年 138XXXX5679”,旁边备注:“十年前替沈氏老夫人看阴宅的命理师,能解孤煞。”
电话接通时,晨雾正从窗外漫进来,她捏着账本的手在抖,听到对方传来一声苍老的叹息:“顾小姐?沈总三年前找过我。他说自己命太凶,问能不能续三个月阳寿。”
“那你答应了吗?”顾晚声音发紧。
“我能办到,但他不要。”柳先生语气复杂,“他说‘够了,能在死前见她一面就够了’。我问他‘她是谁’,他说‘我从十二岁就想护着的人’。”
顾晚的眼泪砸在账本上,晕开一团墨渍。
她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鼓点一样敲在话筒上。
柳先生后面说了什么,她没听清,直到电话挂断,才发现手已经被冷汗湿透。
回卧室的路只有二十步,她走了很久。
推开门时,沈砚靠在床上,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他肩上,轮廓模糊。
阳光照着他,但脸色还是苍白的。
他穿着浅灰针织衫,锁骨处的项链晃了晃——是她去年直播说“戴玉髓安神”,第二天他就戴上了。
她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雪松混着药香。
“你知道了?”他声音沙哑,像是没睡。
她喉咙发紧,想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想问“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但看到他眼下的黑圈,那些话又咽了回去。
她走到床边,他伸手拉她,她没躲,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像是抓住唯一支撑。
“我不是绑架你。”他拇指摩挲着她手腕,“我是想赎罪。你母亲救过我命,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后来我该护着你,却眼睁睁看你被赶出去……”他低头亲了亲她手背,“我只是想多留你几天,哪怕只有一百天。”
她这才知道他眼下那片乌青有多深,像是被人打了。
她伸手碰了碰他眉心,那里还留着昨夜皱眉的痕迹:“只剩不到一百天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他的脸很凉,不像平时那样温热。
她忽然想起他说过的梦话“别烧符,我疼”,想起账本里那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记录,想起他藏了十年的守护符——原来不是她在找光,而是光一直在为她燃烧。
风又吹进来了,带着夜露的味道,拂过她脸颊。
她站在窗前,月光照出长长的影子。
她手里拿着一张未完成的延寿符,朱砂在纸上晕开,像一滴凝固的血。
“主人,逆转孤煞要用你的命数做引,轻则折寿十年,重则……”阿宝蹲在她脚边,声音低沉。
“我知道。”顾晚打断它,重新蘸了朱砂,“他替我挡过药,替我扛过骂名,替我守了十年。现在换我来。”
符纸慢慢亮起金光,比平时更刺眼。
她感觉灵力从指尖流出,像是撕裂般地疼,但比起沈砚梦里那句“我疼”,这点痛不算什么。
最后一笔落下时,月亮被乌云遮住了。
她扶着窗台喘口气,把符纸悄悄塞进他枕头下。
他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抓住她手腕,体温这次不再冰冷,而是熟悉的温暖。
她望着他睡着的脸,眼前有些模糊。
眩晕感袭来时,她最后想到的是:明天要告诉他,不是他没保护好谁,是他早就成了她的光。
然后,世界在她眼前彻底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