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疗养院像被浸在墨汁里，只有床头那盏小夜灯漏出豆大的暖黄。
顾晚是被一声极轻的哽咽惊醒的。
她睫毛颤了颤，后颈还压着沈砚搭过来的手——他不知何时趴在床边，掌心虚虚护着她手腕，指节泛着青白，像要把什么珍贵东西攥进骨头里。
"别走......求你别走。"
低哑的梦呓裹着碎冰碴子，从他喉间滚出来。
顾晚呼吸一滞，借着月光看清他紧绷的眉峰——即使睡着，沈砚的眉头也没松开过，眼尾泛红，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连睫毛都在抖。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指尖刚碰到他手背，那颤抖便顺着皮肤窜了过来。
他的手凉得惊人，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可掌纹里还留着白天抱她时的温度。
顾晚心口钝痛。
三年前她被顾家扫地出门时，沈砚站在顶楼落地窗前，影子被玻璃割得支离破碎。
那时他也是这样，明明眼底翻涌着海啸，却只说了句"顾家养女，从此与沈家无关"。
原来他早把所有情绪都吞进肚子里，连梦里都不肯松口。
她悄悄抽回手，摸过床头柜上的保温杯。
温水含在嘴里，她俯下身，用舌尖轻轻碰了碰他发颤的睫毛。
沈砚喉结动了动，眉心慢慢舒展，手指无意识蜷起，勾住她睡衣的衣角，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不走。"顾晚贴在他耳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沈砚，我哪都不去。"
他睫毛又抖了抖，呼吸渐渐平稳。
顾晚看着他眼下青黑的阴影，突然想起昨夜他调监控时的模样——屏幕蓝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每调出一段她的影像，喉结就滚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滚烫的东西。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顾晚望着他熟睡的脸，伸手替他理了理翘起的碎发。
月光漏进窗帘缝隙，落在床头柜的日记本上，夹在纸页间的照片泛着温柔的光——那是他们小时候在顾家花园拍的，她蹲在草坪上逗流浪猫，沈砚站在身后，手里还攥着没送出去的草莓蛋糕。
晨光漫进窗户时，沈砚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他猛地抬头，颈椎发出"咔"的声响，却在触及顾晚温软的目光时瞬间放松下来。
"早。"顾晚递过温水，指尖扫过他发红的眼尾，"会议纪要发你邮箱了，林氏那边的并购案有新动向。"
沈砚接过水杯的手顿了顿。他昨晚明明锁了门，她怎么......
"你锁门时我装睡。"顾晚看穿他的疑惑，眼尾弯起，"但没跑，就翻了翻你西装内袋的文件。"她指腹轻轻蹭过他手背，"沈总昨晚守夜辛苦了。"
沈砚喉结滚动，刚要说话，床头柜的手机又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眉峰微蹙："是陈特助，说集团有紧急会议。"
顾晚推了推他："去忙吧，我在房间等你。"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她用糯米和朱砂编的，"有蓝雨在，没人能伤我。"
沈砚盯着她腕间红绳看了三秒，突然俯身吻住她额头："十点前回来。"他从西装内袋摸出防狼喷雾塞给她，"别锁门，我敲三下。"
顾晚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笑容慢慢淡了。
她转身拉开窗帘，晨光里，一辆黑色宾利停在院门口，车窗摇下，露出白露精心打理过的卷发。
"顾小姐。"白露踩着细高跟走进来，手里提着印着"协和制药"logo的纸袋，"听说你最近休息不好，我让研发部赶制了新一批镇定剂。"她将药盒推到顾晚面前，指尖划过盒面烫金纹路，"纯植物提取，没有副作用的。"
顾晚指尖刚碰到药盒，皮肤下的青纹突然一跳。
她垂眸望去，盒底隐约有暗纹流转——那是用阴年阴月的槐树皮灰画的符文，专门干扰活人运势。
"白总费心了。"她笑着拆开胶囊，倒出里面的白色粉末。
在阳光下，几缕泛着青黑的细粉飘起来，像活的一样往她鼻息里钻。
"这是......"
"命格干扰粉。"顾晚抬眼，笑容里淬了冰，"用横死孕妇的指甲磨的，掺在镇定剂里，长期服用会让人精神崩溃，最后......"她顿了顿，"变成彻底的疯子。"
白露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盯着顾晚指尖的青纹，喉结动了动："顾小姐真会开玩笑，这是......"
"是林夫人让你带的吧？"顾晚将药粉重新装回胶囊，"上个月林薇薇在香奈儿高定秀上踩断鞋跟，林夫人找我算过命。
她身上的檀香味，和你包里的一样。"
白露瞳孔骤缩。
她后退半步，指尖掐进掌心："顾小姐既然清楚，就该知道......"
"知道什么？"顾晚起身逼近，青纹顺着手臂爬上脖颈，"知道你们想让我消失？"她突然笑出声，"但沈砚不会允许的。"
白露的脸瞬间惨白。
她强撑着冷笑："沈总现在在开紧急会议，我刚收到消息，林氏联合三家投行要收购沈氏旗下医疗板块......"她看了眼手表，"等他回来，顾小姐可能已经在精神病院做检查了。"
顾晚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摸出手机翻到沈砚的对话框。
她刚要打字，浴室镜子突然泛起涟漪。
镜中的顾晚眨了眨眼，嘴角勾起和她一模一样的笑。
顾晚猛地转身，身后只有白墙。
她再看镜子，镜中"自己"的手正贴在玻璃上，指尖渗出黑血，在镜面上画出扭曲的符咒。
"既然他们想让你消失......"
蓝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真正的力量。"
顾晚后退两步，后腰抵上洗手台。
镜中"她"的笑容越来越大，黑血顺着镜面流下来，在地上积成小滩。
"你是谁？"顾晚握紧防狼喷雾，青纹在皮肤下翻涌，"蓝雨？
还是......"
"我是你。"镜中"她"开口，声音是顾晚的，却带着双重回响，"被封印的，真正的你。"
黑血突然窜起来，在顾晚脚边形成漩涡。
她看着镜中自己逐渐扭曲的脸，耳边响起沈砚的话："你走的这三小时，我调了别墅所有监控。"
"沈砚十点回来。"她咬了咬舌尖，痛意让神智清明几分，"我还有两小时。"
她转身冲出浴室，抓起床头的日记本塞进包里。
窗外，柳医生的黑色轿车已经停在楼下，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往楼上走。
顾晚摸到床头柜最下层，那里有她昨夜用发簪撬开的暗格——里面是一张泛黄的图纸，标着"疗养院地下档案室"的红圈。
楼下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顾晚将图纸塞进内衣，转身锁上房门。
她贴着门听了会儿，确定那些人去了隔壁，这才踮脚爬上窗台。
晚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图纸边缘的红章——那是三十年前的"苏家私立医院"字样。
顾晚望着楼下渐暗的天色，摸了摸腕间红绳。
蓝雨的声音还在耳边盘旋，可她的心跳突然稳了下来。
沈砚说过，现在开始，她去哪他去哪。
但这一次，她要先去地下档案室，找到那个能让所有秘密浮出水面的答案。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