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三秒。
顶楼办公室的百叶窗拉着，晨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在他下颌线投下冷硬的阴影。
办公桌上摊开的笔记本电脑里，顾家账本的扫描件泛着冷白的光——第三页那个被红笔圈出的数字，是顾母最后一次化疗的费用，被顾父挪用去填补海外亏空的窟窿。
“叮。”他按下发送键。
微博界面弹出提示：“您的动态已发布。”配图是整整齐齐码成方块的账本扫描件，配文只有六个字：“顾家，该还债了。”
楼下突然炸开的喧嚣顺着玻璃幕墙渗进来。
沈砚垂眸看了眼腕表，七点十七分。
他转身走向落地窗，指节抵着冰凉的玻璃往下望——记者群像被捅了窝的马蜂，摄像机的反光像碎钻般刺眼，有人举着话筒喊“沈总对顾氏财务丑闻有何看法”，保安的黑色制服在人群里东奔西突。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顾晚发来的消息：“我看到了。”
他低头打字，指腹在屏幕上顿了顿，最终只回了个“等我”。
同一时刻，顾晚的手机在老茶馆的檀木桌上震动。
茶雾漫过青瓷杯沿，模糊了屏幕上的微信提示：“顾小姐，我是张律师，有重要东西要给你。老地方，半小时后。”她盯着“老地方”三个字，喉结动了动——那是顾母生前最常去的茶馆，二楼靠窗第三张桌子，桌上永远摆着顾母最爱的白瓷茶盏。
她到的时候，张律师已经坐在那里。
曾经油光水滑的背头沾了几缕白发，藏青色西装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正盯着茶盏里浮沉的茶叶发呆。
听见脚步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突然红了：“顾小姐，对不住。”
顾晚在他对面坐下。
茶博士端来新沏的碧螺春，香气裹着水汽扑在脸上，像极了顾母给她梳头发时，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这是当年顾夫人住院时的用药记录。”张律师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泛黄的纸，推过桌面时指尖发颤，“我替顾家当法律顾问的第十年，发现他们调换了进口靶向药的批次。顾夫人后来总说‘胃里烧得慌’，其实是假药里的重金属在腐蚀内脏。”
顾晚的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鼻腔突然发酸。
纸页边缘有细密的折痕，是被反复翻看的痕迹——张律师显然保存了这些年。
她翻开第一页，看到“顾清欢”三个字时，眼前突然闪过十二岁的自己趴在病房窗台，看顾母攥着病历本说“晚晚别怕，妈妈只是感冒”。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茶雾里。
张律师低头绞着西装纽扣：“上个月我孙子高烧，在医院遇见顾夫人当年的护工。她说顾夫人临终前攥着护士的手，说‘别恨老张，他偷偷改了遗嘱受益人’……”他喉结滚动两下，“顾夫人到死都在替我开脱。”
窗外有麻雀扑棱着飞过。
顾晚把文件收进帆布包，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抬头时眼眶泛红：“谢谢。”
张律师起身时碰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水在木桌上洇出个深圈。
他弯腰去擦，背驼得像张弓：“我该谢你。当年顾家逼我签保密协议，我签了；他们让我做假账，我也做了……”他直起腰，镜片后的目光突然清亮，“今天之后，我会去检察院自首。”
老茶馆的挂钟敲响八点。
顾晚抱着帆布包往外走，手机突然弹出新闻推送——赵老爷子的新闻发布会开始了。
她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司机开着广播，女主播的声音从车载音响里钻出来：“现在插播现场连线，赵启山先生正在顾氏集团总部前的广场召开新闻发布会——”
“顾清欢女士是我相交四十年的挚友。”电视画面里，赵老爷子扶着讲台，白发被风掀起几缕，“她生前创立的‘春芽’基金会，旨在帮助白血病儿童。但从二零一五年起，基金会账户每年有三百万转入顾氏海外空壳公司。”
他身后的投影屏亮起，是盖着红章的银行流水单：“这是我托人从瑞士银行调阅的原始凭证。更讽刺的是，顾清欢女士确诊胃癌时，顾明远先生伪造了她的诊断书，向保险公司索赔八百万重疾险——”
出租车在红灯前停下。
顾晚盯着手机屏幕，看见赵老爷子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丝绒盒，打开时闪过冷光：“这是顾清欢临终前托我保管的翡翠平安扣，她当时说‘如果我死得蹊跷，就用这个换证据’。”
绿灯亮起，司机踩下油门。
顾晚的指尖在手机上悬了又悬，最终给沈砚发了条消息：“赵爷爷在帮我。”
回复秒回：“我看到了。在顾家老宅等我。”
顾家老宅的朱漆大门敞开着。
顾晚下出租车时，正看见顾父红着眼睛从门里冲出来，西装领口大敞，领带歪在锁骨处，像只被拔了毛的公鸡。
他身后跟着管家老周，举着外套喊：“老爷！您血压高——”
“让开！”顾父一把推开老周，踉跄着往顾晚这边冲，“小贱人！你敢毁顾家——”
“顾明远。”
清冷的声音像把冰锥扎进空气里。
沈砚从门廊阴影里走出来，黑西装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手里捏着份烫金文件。
他站在顾父和顾晚中间，身影投在青石板上，将顾父的影子压得支离破碎。
“你不配姓‘顾’。”沈砚的拇指蹭过文件边缘，“这是顾家的家族信托协议，你用顾清欢的婚前财产设立的那个。”
“你敢——”
“撕了。”沈砚的动作轻得像在翻书，雪白发脆的纸页在风里打着旋儿，“我会让审计师查每一笔账，顾家侵吞的每一分钱，都会还给顾清欢的基金会，还给被你们骗保的保险公司，还给被假药害死的病人家属。”
顾父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突然扑向顾晚，枯瘦的手指抓向她的手腕：“我杀了你——”
沈砚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顾晚听见骨头错位的脆响，顾父疼得嘶叫，额角的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
沈砚低头盯着他，眼尾的红痣像滴凝固的血：“法律还没判你有罪，但你要是敢碰她一根汗毛，我不介意提前送你进地狱。”
顾父瘫坐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
老周小跑着过来，蹲下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滚！都是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叮——”
顾晚的耳麦里突然响起系统提示音。
她摸出藏在衣领里的红宝石吊坠，暖流顺着指尖窜上心头。
系统的电子音比往常快了半拍：“因果推演冷却时间缩短至10分钟。”
她抬头看向沈砚。
他正在打电话，侧脸被阳光镀上金边，听见她的动静回头，眼底的冷硬瞬间融化成春水。
顾晚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拆去最后一块封条的老房子，所有积压的委屈都随着风散了。
她摸出手机，对着天空拍了张照片。
云缝里漏下一线光，正好落在沈砚肩头。
她编辑了条微博，配文只有三个字：“妈妈，看。”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顾晚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紧急声明将于二十三点发布，请顾小姐做好准备。”
她盯着短信看了三秒，轻轻把手机收进包里。
风掀起她的发尾，吹得帆布包里的文件沙沙作响——那是顾母的用药记录，是赵老爷子的证据，是沈砚撕毁的信托协议碎片。
“我们快赢了。”她对着风说，声音轻得像句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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