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是在地下停车场被赵老爷子叫住的。
雨丝顺着车库顶棚的排水槽淌成细流,顾晚刚被助理接去取定制的直播设备,他正要去取车,就见赵老爷子的司机撑着黑伞,扶着老人从电梯口慢慢挪过来。
老人西装前襟沾了几点雨星,左手攥着个鼓囊囊的牛皮信封,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小沈。"赵老爷子的声音比上午在会议室里更哑,像是砂纸擦过铁皮,"能借一步说话么?"
沈砚直觉这信封与顾夫人有关。
上午散会时老人塞给他的那个信封还在西装内袋里,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
他后退半步让开车道,雨丝落进领口,顺着脊椎窜起凉意:"您说。"
赵老爷子的喉结动了动,伞骨在风里晃了晃。
司机很有眼色地退到十米外,雨幕里只余他们两人的呼吸声。"这是你母亲临终前托我转交的。"老人将信封递过来,牛皮纸边缘的毛边擦过沈砚手背,"她走得急,我当时被顾家软禁,拖到现在才找到机会。"
沈砚接过信封的手顿了顿。
他从未听沈家提过"生母"二字——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沈氏夫妇结婚十年未育后领养的孩子,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
此刻信封上没贴邮票,封口处的火漆印却有些眼熟,像极了顾夫人书房那套古董印章的纹路。
他撕开信封的动作很轻,仿佛怕惊醒什么沉睡的兽。
一张泛黄的照片滑落出来。
照片里是盛夏的阳光,顾家别墅的铁艺拱门爬满蔷薇,少年时的沈砚穿着白衬衫,手腕上还带着他至今未摘的银镯子——那是沈母说"从小戴惯的护身符"。
他半蹲着,左手牵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女孩的发绳是水蓝色的,和顾晚枕头下那根旧发绳颜色一模一样。
沈砚的瞳孔骤缩。
记忆突然翻涌。
他十岁那年生了场大病,烧得迷迷糊糊时总喊"阿晚",沈母追问他是谁,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后来病好了,这个名字就像被橡皮擦抹过,只余下模糊的情绪:温暖、安心,像捧着块晒过太阳的软糖。
"这是2008年夏天。"赵老爷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顾夫人带着晚晚搬来顾家老宅,你被沈家送到顾家借住半个月。
那时候你们天天在院子里抓蝴蝶,晚晚把最漂亮的那只夹在童话书里,说要等你病好了一起看。"
沈砚的指尖抵在照片上小女孩的笑涡处。
雨丝打湿了照片边缘,他这才发现背面有行铅笔字,是顾夫人的笔迹:"阿砚和晚晚,要永远牵着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沈总,您要查的仁爱医院记录调出来了。
旧址三年前拆除,但施工队在墙缝里发现个铁盒,里面有这个。"
附件是张照片。
泛黄的纸片上,婴儿身份标签的字迹已经模糊,但"编号09,沈砚,母亲姓名:未知,收养人:沈家"这行字清晰得刺眼。
沈砚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沈父喝多了酒拍着他肩膀说"你能进沈家,是你天大的福气";想起二十岁接手沈氏时,律师递来的收养协议上,"生母"一栏永远写着"不详"。
原来不是不详,是被刻意抹掉了。
"韩哥那边有新发现!"顾晚的语音突然炸响。
她大概在直播室,背景里传来键盘敲击声,"他破解了我妈加密邮箱,有封未发送的邮件——你快来我工作室!"
沈砚到的时候,顾晚正咬着下唇盯着电脑屏幕。
韩哥窝在转椅里,黑眼圈比平时更重,见他进来就推了推眼镜:"沈总,您最好自己看。"
邮件草稿的标题是《致林姐》。
顾晚的鼠标悬在"发送"键上,屏幕蓝光映得她眼尾发红:"我点不开附件,韩哥说加密等级太高......"
沈砚俯身点击下载。
附件是份扫描的手写书信,墨迹有些晕染,看得出是在匆忙中写的:"亲爱的林姐,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当年隐瞒真相......但沈砚不是你的儿子,他是我的女儿顾晚的亲哥哥。
蓝火项目的实验数据我备份了,别让他们找到那批克隆体......"
顾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她抓住沈砚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哥哥......"尾音发颤,像片落在水面的叶子。
沈砚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第一次见顾晚时,她缩在顾家玄关的阴影里,眼睛像只受了惊的小鹿——那时他就觉得亲切,像在找丢失了十年的半块拼图。
原来不是错觉,是血缘在叫嚣。
"当年顾夫人和沈夫人是实验室搭档。"赵老爷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伞沿滴在地板上,"她们一起参与'蓝火项目',研究基因优化。
后来项目走偏,有人要拿婴儿做实验。
顾夫人偷了实验数据,带着沈砚逃了......"他顿了顿,看向顾晚,"晚晚那时才三岁,被送去顾家当养女避风头。
可沈夫人......"
"她以为是顾夫人抢了她的儿子。"沈砚接口。
他想起沈母每次提到顾夫人时的冷笑,想起顾家宴会上林薇薇说"沈太太最恨被人抢东西"时,沈母捏碎的酒杯。
原来所有的恶意都有根,扎在二十年前的谎言里。
顾晚突然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像块泡在冷水里的玉:"难怪你总说我像你小时候认识的人......原来我们真的见过。"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
赵老爷子的伞尖在地板上敲出轻响:"顾夫人临终前托我两件事,一是还晚晚清白,二是告诉你们真相。
现在,轮到你们做出选择了——是继续当沈家的继承人,还是......"
"叮——"
顾晚的手机屏幕亮起红光。
系统提示音比平时更刺耳:"倒计时40小时,灵魂剥离程序即将启动。"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发抖。
灵魂剥离是系统的终极任务,完成就能获得所有权限,可代价是要进入实验舱承受剧痛。
她抬头看沈砚,他眼底的风暴正在翻涌,却还是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你会陪我去吗?"
沈砚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有力,透过衬衫传递过来:"我陪你。"
雨停时,顾晚翻出抽屉最底层的木盒。
里面躺着张褪色的照片,是她和母亲在医院走廊的合影——背景里有块模糊的牌匾,隐约能看见"仁爱医院"四个字。
她摸出母亲留下的原始账本,封皮上的霉斑像片小乌云。
明天,她要去母亲的墓碑前。
那里埋着真相,也埋着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