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镜像空间的最后一丝黑影消散时,苏棠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石面冰冷坚硬,撞击的钝痛顺着骨缝窜上脊椎。
坍塌的气浪裹着金粉扑面而来,细碎的微粒刮过脸颊,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银针轻刺;她却感觉有滚烫的暖流从脚底窜入经脉——那是玄脉彻底觉醒的力量,如熔金灌注四肢百骸,灼得指尖发麻。
低头望去,指尖浮起的金色纹路像活过来的游龙,沿着手背攀至手腕,鳞片般的光纹在皮肤下微微起伏,最终在掌心汇作一轮小太阳,暖得她眼眶发酸,仿佛有热泪在眶中打转却流不下来。
"你做到了!"星瞳的声音带着哭腔,半透明的身影在她身侧忽明忽暗,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空灵的回响,"玄脉完全与你契合,以后再也不会失控了。"
苏棠张了张嘴,喉间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干涩得发不出声,连吞咽都带着刺痛。
她望着掌心的金光,忽然觉得这具身体里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比如此刻涌遍全身的力量是清晰的,可记忆里某些最珍贵的片段,却像被人用橡皮狠狠擦过的白纸,只余下模糊的残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旧照片,轮廓依稀,却触不到温度。
"我记得......"她按住太阳穴,指甲几乎掐进皮肤里,指腹下传来细微的搏动,像是记忆在颅内挣扎,"我爱过一个人。
很重要的人。"尾音发颤,像一片飘在风里的枯叶,轻轻一碰就会碎。
星瞳的身影猛地顿住。
她刚要开口,整座空间突然剧烈震颤,青铜齿轮的碎片擦着苏棠发梢砸下,金属边缘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叫,碎石砸在肩头,留下点点钝痛。
远处传来苏老爷子苍老却沉稳的喝令:"归元阵启动!"
金光裹住苏棠的瞬间,她听见星瞳急促的低语:"别怕,你会想起来的。"那声音贴着耳膜响起,像一阵暖风拂过耳廓。
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着檀香的味道,沉郁而温润,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苏宅正厅的水晶灯在头顶晃出细碎的光斑,像无数颗星子坠落,在视网膜上跳跃闪烁。
围在她四周的苏家人突然发出惊呼,声音嗡嗡作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苏老爷子颤巍巍的手抚上她的额头,掌心粗糙而温热,白须被激动的呼吸掀得翘起,像风中抖动的银丝:"阿棠,阿棠!"
苏棠眨了眨眼。
她认得眼前这个穿唐装的老人,记忆里有他举着糖葫芦哄她的画面,有他握着她的手刻翡翠的温度——那是爷爷,苏家的掌权人。
可除此之外,那些本该更鲜活的片段,依旧像蒙着层毛玻璃,触手可及却始终模糊。
"爷爷。"她试着露出笑容,声音却比自己想象中更轻,像羽毛落在水面,"我没事。"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林母从侧后方挤进来,保养得宜的脸上挂着关切的假笑,香水味扑鼻而来,甜腻得发齁:"到底是玄脉反噬了。
你看阿棠的眼神,多空啊。"她故意提高声音,指尖点着苏老三的胳膊,指甲敲出细微的“嗒”声,"老三,玄脉传承最讲究稳定,若当家人心智不全......"
苏老三的三角眼立刻眯成缝。
他是苏老爷子的堂弟,这些年没少打家主之位的主意,此刻搓着手指道:"大哥,我不是质疑阿棠,只是......"
"只是怕自己没机会了?"
清甜的女声突然插进来。
苏棠转头,看见半透明的星瞳正站在她左肩,只有她能看见的小脸上写满警惕,发丝在灵体边缘微微飘动,像被看不见的风吹拂。
星瞳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耳垂,那触感如静电轻跳,带着微麻的暖意,"试试回忆顾砚,他说过会一直陪着你。"
"顾砚......"苏棠重复这个名字,喉间像突然滚进颗糖,甜得发涩,心口无端地抽紧。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撞来撞去。
她看见暴雨里的伞,伞面被雨滴砸出密密麻麻的涟漪,水珠顺着伞骨滑落;听见有人说"我善后",声音低得像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闻到雪松味的香水,混着硝烟的气息,还有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可这些碎片拼不成完整的脸,只留下心口一阵阵空落落的疼。
"顾砚是谁?"她脱口问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指尖不自觉地抠进掌心。
正厅霎时安静。
苏老爷子的手在半空顿了顿,目光沉沉扫过林母和苏老三,最后落回苏棠脸上,那眼神像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像记忆里刻翡翠时那样稳:"阿棠,你累了。
先回房休息。"
林母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却只能强撑着笑容。
她本以为苏棠失忆会是个突破口,此刻却被苏老爷子的态度压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保镖簇拥着苏棠上楼。
苏棠的房间还保持着她搬回来时的模样,床头摆着她设计的第一枚珠宝胸针,窗台上是阿宝的猫窝——那只玄猫此刻正蹲在飘窗上,尾巴尖焦躁地抽来抽去,毛发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
见她进来,阿宝"喵"地一声扑进她怀里,温热的肉垫轻轻扒拉她的手腕,胡须蹭着她颈侧,发出低低的呼噜声,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完好。
"阿宝,你知道顾砚是谁吗?"苏棠摸着猫背喃喃,指尖陷入柔软的绒毛,触到一丝微弱的震颤。
阿宝的猫瞳突然缩成细线。
它抬起头,对着门口"嗷呜"叫了一声,声音尖利,带着警告。
苏棠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
虚掩的门外,苏老爷子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轮廓微微晃动,像风中摇曳的烛火。
他似乎站了很久,直到听见动静才轻咳一声:"阿棠,喝点参汤。"
佣人捧着汤碗进来时,苏棠的注意力却被楼下突然响起的脚步声吸引。
那声音急促得像是要把地板踩穿,木板在重压下发出吱呀的呻吟;接着是保镖慌乱的喝止:"先生!
您不能——"
"顾先生醒了!"
尖叫的女声穿透雕花栏杆,撞进苏棠耳里,像一道惊雷劈开混沌。
她猛地站起来,汤碗"当啷"掉在地毯上,参汤溅湿了绣着并蒂莲的裙角,温热的液体渗进布料,黏腻地贴在腿上。
"但他......没回来。"
后半句被风声撕碎,可苏棠却像被雷劈中般定在原地。
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晚风从半开的窗缝钻入,带着凉意拂过脸颊,忽然觉得心脏疼得厉害,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又松开。
有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她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泪珠落在手背,与掌心的金光交融,灼出一点微痛。
阿宝在她脚边转着圈,尾巴尖一下下扫过她的脚背,毛茸茸的触感像在安抚。
楼下,苏老爷子攥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屏幕上是卫星定位图,红点在境外某座废弃矿场上闪烁,像一颗不肯熄灭的火星。
他对着电话低喝:"无论如何,活要见人。"
而在千里之外的矿场废墟里,顾砚缓缓睁开眼。
他的掌心还残留着触碰命运齿轮时的灼痛,像是被烙铁烫过,皮肤下隐隐发烫;眼前是坍塌后漫天的金粉,随风打着旋儿,落进他破烂的西装领口,带来细微的刺痒。
记忆里最后一幕是巨石坠落前,他望着混沌里苏棠伸出的手,轻声说"等我回来"。
现在,他撑着碎石坐起来,碎石硌着手肘,尖锐的痛感让他清醒;西装被划得破破烂烂,肩头露出血痕,却仍从内袋摸出个丝绒盒子。
盒里躺着枚钻戒,是他让苏棠当珠宝设计师后,偷偷让她设计的——戒壁内侧刻着两人名字的缩写,此刻在尘埃里闪着微光,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
"苏棠。"他低笑一声,指腹擦过戒指上的碎钻,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她的脸,"我这就回去。"
晚风卷起金粉,裹着他的脚步声,朝着东方城市的方向,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