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刺得人眼眶发酸，像一缕缕冰冷的银针顺着呼吸扎进肺腑。
苏棠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掌心已留下几道月牙形的红痕。
她目光黏在门上那盏始终亮着的红灯上——那光晕泛着暗红，仿佛一颗悬在半空、不肯熄灭的心脏。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肋骨，像在敲一面破锣；耳边还残留着顾砚被推进去时仪器的嗡鸣，尖锐而断续，如同金属刮过玻璃。
他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疤，此刻正随着记忆在她眼前发烫，指尖仿佛还能触到那片温热的皮肤，像春日晒透的花瓣。
“苏小姐。”
冷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高跟鞋叩击地面的节奏像秒针滴答，精准、无情。
苏棠转身，看见白露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西装裙勾勒出利落的肩线，正抱着文件站在两步开外。
她的金丝眼镜反着光，遮住眼神，嘴角扯出两分笑意，像在看一只闯进瓷器店的猫——优雅地等待它打翻第一只花瓶。
“顾总昏迷超过72小时。”白露翻开文件夹，纸张摩擦声刺得苏棠耳膜发疼，像指甲划过黑板，“按照公司章程，董事会启动紧急预案。从现在起，由我暂代CEO。”
苏棠的指尖在身侧蜷起，指节泛白。
她想起昨夜在别墅，顾砚倒下时睫毛轻颤的模样，像风拂过湖面的涟漪；想起他后颈那道像小桃花的疤——相册里那张照片的角落，也有同样的印记，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光。
此刻医生刚递来的诊断报告还捏在她手里，纸张边缘被攥出褶皱，汗意从掌心渗出，洇出浅淡的水渍。
“脑内能量波动异常导致昏迷”的字样在眼前模糊又清晰，像一道无法破译的密语。
“顾先生没有授权你。”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平稳，像块沉在深潭里的玉，触手生凉，却沉得让人心悸。
白露的笑意更深了，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细线：“你以为你是谁？他的未婚妻？还是……”她扫过苏棠手腕上那枚未完工的婚戒设计稿，金属线条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公司的股东？”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清脆得像刀锋出鞘。
苏棠望着白露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指甲修剪得锋利如刃，突然想起顾氏年会上，这个女人端着香槟靠近顾砚时，眼底那丝几乎要溢出来的野心——那时香槟杯轻碰，气泡升腾的声响里，藏着一场无声的猎杀。
现在那野心终于浮出水面，在她的声线里跳着刺人的节奏。
“苏小姐，我劝你认清现实。”白露合上文件夹，鞋跟叩着地面往电梯走，回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反复震荡，“顾总现在这个样子……”她在转角处回头，唇角微扬，“你该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继续住在别墅里。”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重，呛得喉咙发紧，像吞下了一整块冰。
苏棠望着白露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喉间像卡着块冰，寒意顺着气管一路蔓延至胸口。
她低头看诊断报告，纸张边缘被汗水洇出浅淡的痕迹——顾砚的脑波图还在打印纸上蜿蜒，起伏的线条像道没走完的山路，遥远而未知。
回到别墅时，落地钟刚敲过三点，钟声沉缓，每一下都敲在空荡的地板上，激起细微的震颤。
星瞳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机械的冷静：“顾砚的情感记忆虽未完全恢复，但他留下的遗嘱还在你手中。”
苏棠脚步顿住，想起二楼保险箱里那个黑色绒盒。
密码是她的生日。
金属转盘转动的“咔嗒”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在打开一道尘封的门。
当她掀开盒盖，那份带着律师事务所钢印的文件静静躺在红丝绒上，顾砚的签名笔锋凌厉，墨色深沉，“全权授权苏棠处理顾氏一切事务”几个字力透纸背，仿佛是他亲手刻下的誓言。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签名处的墨痕，触感微涩，像在触碰某段被时光藏起的温度——那温度曾属于无数个深夜，他伏案批阅文件时，她为他递上热茶的指尖相触。
相册里那张照片突然浮现在眼前——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她身后，手虚虚护着她后腰，说“我等得到”。
原来他早就把所有退路，都铺成了她脚下的路。
“星瞳。”苏棠合上盒盖，抬头时眼底的雾气散得干干净净，声音如风过松林，“查顾氏董事会紧急会议的时间。”
次日清晨的顾氏大厦格外安静，连中央空调的低鸣都像被刻意压低。
苏棠穿着黑色风衣走进电梯，风衣领口蹭过下巴，带着洗得发白的棉麻触感——这是顾砚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说“正式场合穿这个，我看着踏实”。
布料柔软，却像一层铠甲贴在身上。
电梯镜面里映出她的脸，没有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眼底的血丝未退，可目光如刃。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时，二十双眼睛同时转过来，空气瞬间凝滞。
长桌尽头，白露正坐在主位，林母靠在角落的真皮椅上，指尖敲着手机屏幕，节奏急促，像在倒数某种崩塌。
看见苏棠，白露的眉毛挑了挑，刚要开口，苏棠已经将文件轻轻放在会议桌上。
“你们想换人？”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破了满室的嗡嗡声，余音在玻璃墙面上反弹，“先问问顾总遗嘱里写没写我。”
“遗嘱？”白露嗤笑，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钢笔，金属笔身在指尖翻飞，“你能拿出来吗？”
苏棠没说话，只是将文件推过去。
钢笔“啪”地掉在桌上，滚了半圈，停在财务总监的咖啡杯旁。
白露的指尖捏着文件边缘，指节泛白，纸张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她的瞳孔在镜片后剧烈收缩——钢印、签名、律师事务所的红章，每一个字都在抽她的脸，像一场无声的耳光。
“这不可能！”林母突然站起来，手机“哐当”掉在地上，屏幕裂开一道蛛网，“顾砚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棠扫过满座董事，有人低头看表，秒针的跳动清晰可闻；有人假装整理袖口，动作僵硬，“顾总昏迷前，早就预见了今天。”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白露煞白的脸上，声音轻得像雪落，“还是说，白副总觉得顾总的亲笔签名，是我伪造的？”
会议室里炸开一片议论声，低语如潮水涌动。
财务总监推了推眼镜：“这文件确实符合法律程序……”
市场部经理搓着手，掌心出汗的黏腻感沾在文件上：“顾总向来信任苏小姐……”
“够了！”白露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金属被生生撕裂。
她抓起文件转身要走，却被苏棠伸手拦住。
“白副总。”苏棠的声音很轻，却像块压在人心口的石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顾氏的公章，该物归原主了。”
白露的指甲掐进文件边缘，指背青筋暴起，纸张边缘割破了她的指尖，一滴血珠渗出，落在遗嘱的钢印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将文件重重拍在桌上，踩着高跟鞋冲出门去。
林母瞪了苏棠一眼，捡起手机跟了出去。
议论声渐弱时，苏棠听见门外传来低语。
“她手里还有证据……得想办法毁掉。”
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颗火星掉进油桶，瞬间点燃了她神经末梢的警觉。
苏棠望着虚掩的门缝，那里投进一线晨光，在地上拉出细长的影子，像一把横置的刀。
“苏小姐。”周秘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棠转身，看见这个跟了顾砚十年的老臣，眼底泛着水光，像蒙着一层薄雾，“顾总办公室的钥匙，我一直收着。”
她接过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管，仿佛握住了某种沉甸甸的托付。
电梯里，周秘书按了顶层的按钮。
门缓缓合上时，苏棠看见玻璃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和记忆里那个在工作室画婚戒的姑娘重叠——那时有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她身后，说“我等得到”。
现在，她要替他守住所有等待。
电梯停在顶楼。
周秘书推开办公室的门。
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墙上那幅顾砚的照片在光影里格外清晰——他穿着深灰西装，目光灼灼，像永远不会倒下的山。
苏棠望着照片里的人，手指轻轻抚过桌角。
那里有道浅浅的划痕，是去年她不小心用珠宝钳划的。
顾砚当时笑着说：“留着，这是我们的记号。”
此刻，记号还在，人却在医院躺着。
苏棠摸出手机，给医生发了条消息：“顾先生的情况，有变化立刻告诉我。”
窗外的风掀起桌上的文件，一张设计图飘落在地。
苏棠弯腰捡起，看见上面画着枚婚戒，内侧刻着“以我余生，换你周全”。
她的喉咙突然发紧，像被无形的手攥住。
抬头时，照片里的顾砚正望着她，目光温柔得像那年春天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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