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滴答声在病房里织成一张绵密的网，每一声都像针尖轻敲耳膜，冷而清晰。
苏棠坐在病床边，手指还残留着顾砚掌心的温度——他刚才攥着她手腕说“快走”时，力气小得像片飘在风里的雪，可那点热意却烫得她眼眶发酸，喉头哽着未落的泪。
指尖微微发麻，仿佛还被他病中颤抖的力道箍住，皮肤下浮起一层细密的战栗。
她低头看掌心的纸条，墨迹晕开的“苏棠是顾氏唯一继承人”几个字被体温焐得发皱，边角卷起，像一片枯叶。
纸面粗糙，边缘甚至刮得指腹微痒，可那字迹却沉得压心。
床头柜上的保温桶还冒着热气，是她凌晨四点煮的南瓜粥，米粒熬得软烂，橙黄的粥面浮着一层油亮的米油，甜香混着奶香在空气里低徊。
现在粥凉了，桶壁温意渐失，可她突然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顾砚用最后一丝清醒藏起的遗嘱，比任何山盟海誓都重千钧，烫在胸口，烧得呼吸都沉。
“苏小姐。”周秘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花镜后的眼睛泛着水光，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沉而迟疑，像踩着冰面。
苏棠把纸条小心折好放进西装内袋，动作轻得像在安抚什么易碎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起身时，白大褂衣角扫过床沿，带得顾砚的手背轻轻颤了颤。
金属输液架发出轻微的晃动声，点滴瓶里的药液继续一滴、一滴坠入管中。
“周叔，”她转身时眼眶还红着，可语气已经稳得像块压舱石，声音低而冷，像冬夜的河面结了薄冰，“麻烦联系董事会，二十分钟后临时会议。”
周秘书的喉结动了动，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吞咽声。
他跟了顾砚十年，见过太多豪门争产的血雨腥风，却第一次在继承人眼里看见这样的光——不是野心，是孤注一掷的守护。
“我这就去安排，”他摸出手机时手有点抖，金属按键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需要让安保部清场吗？”
“不用。”苏棠低头理了理袖口，腕间的翡翠镯子是顾砚昏迷前硬套给她的，冰凉的玉贴着皮肤，却像烙铁般灼心。
她指尖拂过镯身，温润的绿意在光下流转，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余温。
“该来的，总会来。”
二十分钟后，顾氏顶楼会议室。
红木长桌泛着冷光，像一面沉默的镜，映出十二把皮质转椅上坐了八个人的倒影。
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发出机械的“嗒、嗒”声，空气里弥漫着皮革、雪茄与冷咖啡混合的气味，厚重得几乎凝滞。
白露穿着酒红色套装坐在主位右侧，指尖敲着面前的文件，指甲盖涂成猩红，像沾了血。
那节奏急促而焦躁，敲在纸面上，像某种倒计时。
“苏小姐来得倒准时。”她抬眼时眼尾上挑，声音像刀锋划过玻璃。
“是顾总让开的。”苏棠的声音不大，却像块冰砸进沸水，激起一片死寂。
她把文件夹推到长桌中央，封皮上“顾氏集团遗嘱确认书”几个字刺得人睁不开眼，塑料封皮在灯光下反着冷光。
投影仪“咔嗒”一声亮起，白幕布上浮现出顾砚的签名，笔锋带着病中的颤抖，却比任何公证都有分量。
墨色浓淡不一，像他生命最后的挣扎，却依旧锋利如刃。
李董的雪茄“啪嗒”掉在地毯上，他慌忙去捡，油光的脑门沁出细汗——这签名他太熟了，上个月顾砚还在他的投资协议上签过字，那时的笔迹还稳，如今却像风中残烛，却更显真实。
“笑话！”白露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金属被生生撕裂。
“顾总昏迷前根本没接触过律师，这遗嘱说不定是……”
“是我在他床头找到的。”苏棠打断她，声音里裹着冰碴，指尖却微微发颤。
她摸出那张皱巴巴的纸，举到灯光下，纸面在光下泛黄，边角的牙印清晰可见，像某种无声的证词。
“你们看，边角的牙印还在。”
会议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风声，冷风从出风口缓缓吹出，拂过每个人的后颈，激起一层细小的寒意。
张董事扶了扶眼镜凑近看，喉结动了动：“确实是顾总的笔迹……”
“笔迹能伪造！”白露的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发抖，“再说了，代理CEO需要董事会半数以上同意——”
“那我们来看看另一份文件。”苏棠朝门口点头。
周秘书抱着笔记本电脑走进来，屏幕上的财务报表刚点开，就有董事倒吸冷气。
“这是顾氏近五年真实财报，”苏棠的指尖划过“原料采购”那一栏，指甲与屏幕摩擦，发出轻微的“沙”声，“三年前开始，采购价突然比市场价高30%，供应商都是同一家空壳公司——”她抬眼看向白露，目光如刀，“白副总裁，这家公司的法人，是您表舅吧？”
白露的脸瞬间煞白，嘴唇微微哆嗦，指尖冰凉。
李董的雪茄灰簌簌落在西装裤上，他扯了扯领带，领带夹硌着喉结，呼吸急促：“苏小姐，这……”
“更巧的是，”苏棠调出另一组数据，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像在切割真相，“这家公司的资金流水，有70%进了林家的海外账户。”她把鼠标重重一按，屏幕上的数字跳动，像一记重锤，“顾氏三年亏了二十亿，白副总裁赚得盆满钵满，林家养的好狗啊。”
“你！”白露拍桌的手在抖，掌心拍在硬木上，震得文件微微跳动，“你这是诽谤！”
“诽谤？”苏棠冷笑，声音低得几乎贴着地面，“韩哥，把审计报告发到大屏。”
会议室的投影仪突然切换画面，满屏的银行流水像把刀，扎得白露后退半步，高跟鞋在地毯上踉跄一寸。
李董的脸从红转青，他突然站起来：“我突然想起有个会……”
“李董急什么？”苏棠按住他的椅背，皮革发出轻微的“吱”声，她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您投了顾氏五个亿，结果钱都进了林家口袋——您是图什么？图林家能给您养老？”
李董的额头青筋直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这时周秘书的手机响了，铃声短促而急切。
他看了眼屏幕，眼睛亮起来：“苏小姐，顾总刚醒了，签了全权授权书。”
“啪”的一声，白露的咖啡杯摔在地上，瓷片四溅，褐色的液体在地毯上蔓延，像一摊血。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法务总监举着文件冲进来：“授权书已公证，苏小姐即日起正式代理顾氏CEO。”
窗外的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照在苏棠的翡翠镯子上，泛出温润的绿光，玉面流转，仿佛有生命般轻轻一颤。
她低头看手机，直播弹幕正疯狂刷屏——不知谁开了会议直播，“沈太太威武”的字样滚成一片，屏幕闪烁的光映在她眼中，像星火燎原。
“散会。”苏棠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下意识站直，脊背绷紧。
她弯腰捡起白露脚边的文件，纸张边缘沾了咖啡渍，她扫了眼标题，“白副总裁的辞职信？正好，我替你交。”
白露踉跄着扶住椅子，指甲在椅背上抠出几道白痕，指节泛白。
李董擦着汗往外走，经过苏棠身边时小声说：“苏小姐，我…我也是被林家人骗了……”
“我只信证据。”苏棠没看他，低头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空荡的会议室里回响。
等最后一个董事离开，她才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顾砚还在ICU，林家的爪子还没拔干净，这场仗才刚打了个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嗡鸣贴着大腿，像某种预警。
她摸出来，星瞳的消息弹出来：“林母联系了瑞士的圣玛利亚医院，说要给顾总转院。”
苏棠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然后拨通韩哥的电话：“查林母联系的那家医院，背后资金来源……”
窗外的风掀起她的发丝，发尾扫过颈侧，带来一丝凉意。
翡翠镯子在阳光下闪了闪，像顾砚昏迷前捏着她手腕时，眼睛里那簇不肯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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