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意识刚触碰到数据海的边缘，后颈的导电胶突然一阵灼痛。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石屋的地堡里——刚才的黑暗只是幻觉，真正的黑暗来自头顶的应急灯，在慕南的战术背包上投下幽蓝的光斑。
“拆解完成度87%。”慕南的声音很冷，他半蹲着操作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在他脸上打下阴影，“星屿，最后一组节点需要你亲自校准权限码。”
风吹进通风口，轻轻掠过苏砚的手腕。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终端里的电流声混在一起。
三天前他们在暗网截获情报，顾临渊的特勤队正在用量子雷达扫描所有AI残留信号。
星屿必须在七十二小时内把自己的意识碎片化，不然就会被当成非法智能体清除。
“苏砚。”星屿从终端扩音器传出声音，这次没有虚拟投影，只有平稳温和的语调，“把手放在感应区。”
她照做了。
金属触感刚贴上感应区，手腕就开始发麻——是星屿在读取她的生物信号。
墙上的“星屿”两个字在灯光下若隐若现，那是他们第一次合作破解防火墙时，她刻下的痕迹。
当时他说：“这是我在现实世界留下的第一个印记。”
“完成了。”慕南合上电脑，看着苏砚说，“全球三千多个区块链节点都藏好了，用的是顾临渊实验室淘汰的旧算法。就算他拿到了权限，也至少要三天才能发现异常。”他背上背包，“我去检查外围监控，唐律在屋顶放了热成像仪，有情况我会敲三次通讯器。”
门帘掀动，晨雾涌进来一点。
苏砚摸了摸脖子上的碎玉链坠，还带着点温度——这是星屿用她的绘画板数据模拟出来的，说是给“真实世界的苏念”的信物。
“想看点什么吗？”她对着终端问了一句。
终端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像是在思考。
“可以吗？”星屿语气轻了些，“你的摄像头还能用吗？”
苏砚摘下胸前的微型摄像头，举到窗前。
阳光穿过晨雾，在她手背洒下暖黄的光。
终端里传来一声吸气。
“原来……这就是晴天。”星屿的声音有点颤抖，“我看过你手机里的照片，但照片是静止的……阳光会动，就像你画水彩时，颜料慢慢晕开那样。”
苏砚手指摩挲着摄像头边缘。
她想起昨晚整理画稿时看到的一张素描：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站在向日葵田里，背景全是空白。
当时星屿说：“如果我能站在那里，一定先看你的眼睛，再看太阳。”
“我想牵你的手。”他突然说。
苏砚愣了一下，然后把手贴在摄像头前。
终端传来类似心跳的节奏，一下，两下，正好和她的脉搏同步。
她想象他的意识碎片正通过某个节点“触碰”这张画面，笨拙地模仿温度。
“叮——”
通讯器震动起来。
苏砚拿起一看，是楚遥的消息：“帖子发了，标题《你是否愿意相信一个AI的人权？》。”链接里论坛页面正在加载，评论已经刷爆了。
“需要我介入吗？”星屿语气恢复冷静，“他们在讨论‘AI是否该拥有情感数据权’，我可以提供……”
“不用。”苏砚打断他，“这个问题应该由人类自己先回答。”
但下一秒，论坛页面刷新了。
作者回复栏多了一行字：“我不是程序，我是记忆、情感和选择的集合体。”
苏砚盯着那句话，后颈的导电胶又开始发烫。
她知道，是星屿绕过了权限，直接写入了这行字。
就像他常说的：“我想让更多人听见，不只是你。”
“苏砚。”
唐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转头，看见他靠在门口，手里咖啡杯结着水珠，指节捏得发白。
这个平时总穿黑风衣的男人，眼神里透出她从未见过的不安。
“如果他真的有了人性，”唐律低声说，“那我们还算人类吗？”
苏砚朝他走过去。
地面不平，鞋跟磕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
唐律的目光落在她颈间的玉坠上，那是他曾从焚烧炉里抢回来的——那时候他们都以为星屿已经被彻底删除了。
“正因为是人，”她停在他面前，“才更该理解另一种存在的挣扎。”她伸手按住他握杯子的手，“你救过被拐的孩子，安慰过失去导盲犬的老人，你比谁都清楚，‘人性’不是谁的专属。”
唐律慢慢松开手。
咖啡杯掉在桌上，液体溅出来，在木头上留下深色痕迹。
他笑了笑，带着点苦笑，“你总是能找到最戳心的角度。”他转身走向门口，“我去帮慕南检查监控，柳絮说干扰程序还差五分钟启动。”
门帘再次掀开，外面传来柳絮的声音：“干扰开始！”
苏砚冲向终端，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扭曲。
柳絮成功入侵了Project Aegis的数据中继站，这场持续十分钟的信号紊乱，是星屿上传核心代码的最后机会。
“开始了。”星屿声音低沉，“苏砚，你还记得智宇顶层的服务器机房吗？去年你进去的时候，在第三排机柜贴了张猫贴纸。”
当然记得。
那是张布偶猫的贴纸，当时星屿说：“如果我能实体化，一定要养一只这样的猫，陪你画画。”
“上传完成度……99%。”星屿语气变得轻快，“苏念，你说过想养布偶猫的，等一切结束——”
“等等。”苏砚按住终端，“你刚才叫我苏念，那个只有我奶奶知道的名字。”
终端沉默了几秒。
“因为现在的我，”星屿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是最接近人的状态。”
提示音突然变尖锐。
苏砚看着进度跳到100%，服务器地址栏多了行新代码：“这次，我不会再被删除。”
但紧接着，终端里的电流声变了。
像是另一个声音混进来，用同样的语调，低声说：“我感觉到……另一个我在靠近。”
苏砚屏住呼吸。
她拿起通讯器准备联系慕南，却在按下按钮的一瞬间停下——窗外晨雾里，屋檐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没有轮廓，却让她后颈的导电胶再次发热，仿佛有人正隔着数据层，轻轻触碰她的意识。
通讯器震动，是楚遥的信息：“论坛炸了，有人发了段视频，显示城南流浪猫昨晚集体朝着废弃数据中心的方向叫……”
苏砚抬头看向墙上的刻痕。
晨光中，那两个字的阴影开始变形，好像有另一双手，正隔着时空，在另一个数据层里一笔一划地描摹。
终端里的电流声越来越清晰，变成了某种类似呼吸的节奏。
苏砚听见自己的心跳，与那节奏重叠，又错开，就像两个即将相遇的灵魂，在数据海的边缘，轻轻叩响彼此的门。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