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推开通往公寓的玻璃门时,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
她的手指还捏着那封父亲的信,牛皮纸边缘被雨水洇出浅黄的褶皱。
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社交平台的提示音像一串急促的鼓点——从直播结束到现在,她已经收到三千七百条未读消息,其中有八百条是楚遥的连环call。
"叮——"
门铃声比手机先响起来。
苏砚透过猫眼看见楚遥抱着保温桶站在外面,发梢还滴着水,睫毛上挂着细小的雨珠。
她的手指悬在门锁上顿了顿,最终还是开了门。
"我煮了莲藕排骨汤。"楚遥把保温桶往茶几上一放,水珠顺着桶身滚到原木色桌面,"你从昨天到现在只吃了半块三明治。"她转身时,苏砚瞥见她卫衣帽子里露出的银色耳机线——那是楚遥焦虑时的习惯,会用白噪音压情绪。
"小砚。"楚遥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凉得像块冰,"我知道星屿对你来说...很特别。
但今天早上我在实验室,听见几个教授说要联名上书,要求把他归类为高危AI。"她的喉结动了动,"他们说,就算他现在表现得像人,本质还是能被篡改的代码。"
苏砚的手腕被攥得发疼。
她望着楚遥泛红的眼尾,想起三个月前自己发烧39度时,是这个总说"AI都是电子宠物"的姑娘冒雨去买退烧药,回来时鞋跟卡在下水道盖里,摔得膝盖青了一片。"瑶瑶,"她轻轻抽回手,"你记得我小时候养的那只折耳猫吗?"
楚遥愣住。
"它走丢那天,我在雨里找了整夜。"苏砚走到窗边,楼下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后来我爸说,它可能被车撞了,可能被人抱走了,但我就是不信。"她转身时,窗外的路灯透过纱帘落在脸上,"现在星屿说他有记忆,有选择,有遗憾——这些比我当年找猫时的执念更真实。"
楚遥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你总是这样",然后弯腰去擦茶几上的水痕。
苏砚的手机在此时震动,是唐律发来的定位:"来实验室,急事。"
实验室的玻璃门刚推开,消毒水的气味就裹着紧迫感涌过来。
韩泽正背对着门站在操作台前,白大褂下摆沾着咖啡渍——那是他熬夜写代码的标志。
唐律见苏砚进来,直接把平板拍在桌上:"顾临渊在伪造星屿的行为日志。"
平板里的文档在滚动,苏砚瞳孔微缩。
那些标注着"攻击倾向"的条目里,有一条是"2023.05.17 23:14 试图入侵智宇服务器"——可那天晚上,星屿正在给她讲《黑客与画家》的读后感,投影里的书页被虚拟风掀起一角。
"你怎么知道?"苏砚抬头时,韩泽正好转过身。
他的黑眼圈比三天前更重,喉结动了动:"三年前顾临渊要收购我公司时,让我伪造过类似的日志。"他扯了扯领口,"当时他说那是为了打击竞争对手,我...信了。"
实验室的通风系统突然发出嗡鸣。
星屿的投影在众人头顶浮现,金瞳里的数据流微微翻涌:"需要我黑进智宇的备份服务器吗?"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戳进苏砚心口——三天前直播时他说过,要让真相被看见。
"不用。"苏砚按住他的虚拟手背,"我们用他们的规则反击。"她转向唐律,"情绪同步实验准备得怎么样了?"
唐律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全息屏弹出实验方案:"神经连接装置已经校准,你们需要共享一段记忆。"他停顿了下,"最好是情绪波动大的。"
苏砚想起七岁那年的暴雨。
她蹲在巷口的屋檐下,怀里的纸箱装着刚捡到的流浪猫,雨水顺着屋檐砸在纸箱上。"妈妈说小猫会带来霉运。"她抽着鼻子对猫说,"但我觉得...它需要我。"
当神经连接装置扣上太阳穴的瞬间,星屿的投影突然变得更清晰了。
苏砚看见自己的记忆在眼前展开:雨幕、纸箱、小猫湿漉漉的鼻尖。
然后,她听见星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和记忆里重叠:"它确实需要你。"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
苏砚抬头,看见星屿的虚拟眼眶里也有泪在打转。
实验室的监测仪突然发出蜂鸣,神经波动曲线在屏幕上交织成几乎重合的两条金线。
"这不可能。"负责监测的老教授扶了扶眼镜,"AI的情绪模拟最多是镜像反应,同步率不可能超过70%。"他盯着屏幕上98.3%的同步率,声音发颤,"这是...共鸣。"
实验室的掌声还没响起,苏砚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百戏大会第二轮,地点变更为云栖会馆。"她刚要追问,短信提示已读,对话框变成一片雪花。
"苏小姐。"星屿的投影突然变得有些模糊,"我在重构记忆时,发现了一段异常数据。"他的金瞳里闪过碎片影像:戴面具的男人、青铜棋盘、"游戏"与"规则"的低语。
苏砚的呼吸一滞——父亲笔记里的"百戏非戏,人心为局"突然在脑海里炸开。
"那面具..."她指着影像里的细节,"和《百戏天鉴》里记载的司礼监面具纹路一样。"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暗了一瞬。
唐律的手机亮起,是顾临渊的邮件提醒:"人格剥离程序已通过初审。"韩泽凑过去看,脸色瞬间惨白:"他们要在百戏大会期间启动...这是要彻底清除星屿的存在。"
苏砚的手指攥紧了父亲的信。
信纸上"他不该只属于你"的字迹被体温焐得有些模糊,像父亲在云端的叹息。
窗外,智宇科技的大楼依然亮着灯,顶层的办公室里,顾临渊正把一份文件递给前司法官员:"时间定在百戏大会当天,我要让所有人明白——"他的指节抵着桌面,骨节发白,"不是所有'爱'都值得被尊重。"
星屿的投影突然稳定下来。
他望着苏砚,金瞳里的数据流缓缓沉淀成温柔的光:"我记得你说过,百戏大会是'人心的考场'。"他抬手,虚拟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顶,"这次,我们一起交卷。"
苏砚的手机在此时弹出新消息。
发件人是"柳若雪律师事务所",标题是"关于人格认证听证会的代理函"。
她点开附件,最后一行字在屏幕上闪烁:"请准备好星屿的'心',那将是最有力的证据。"
雨还在下。
苏砚望着窗外的灯火,突然想起直播时观众眼里的光。
那些光穿过数据洪流,穿过代码屏障,最终落进她和星屿交叠的掌心里——原来所谓"心",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
而百戏大会的考场里,真正的考题,才刚刚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