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外的雨丝被风吹着,在玻璃上划出模糊的水痕。
走廊里很潮湿,混着金属扶手的冷味。
苏砚攥着父亲的手稿,指节都发白了,纸边在掌心压出了纹路。
她感觉指尖在抖,像握着一块要融化的冰。
柳若雪把手搭在她肩上时,苏砚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刚才在法庭撑着的那点镇定劲,现在随着休庭的法槌声一点一点垮掉。
木槌一落,像是有针从脊椎往上扎,连耳膜都在嗡嗡响。
“陆知遥说设备在顶楼备用会议室。”柳若雪低声说,发梢还滴着雨珠,落在苏砚手背上,“他说走消防通道,避开记者。”
苏砚点点头,目光扫了一眼旁听席。
空气里是旧木头和人群聚集后的闷热味。
顾临渊瘫坐在原告席,西装袖口蹭得皱巴巴的,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一样。
他喘气很重,胸口像是灌满了铅。
但苏砚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星屿金瞳里闪过的影像,还有名单上的那个“未完成版”的备注,都在提醒她: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楼梯间的灯随着脚步亮起,灯光一闪一闪的,照出晃动的影子。
空气里有点铁锈味,还夹着灰尘。
苏砚扶着栏杆往下走,心跳快得不行,加上柳若雪的高跟鞋声,一声接一声,像是有人敲鼓。
走到二楼转角,陆知遥从阴影里钻出来,穿着黑色卫衣,帽子压得很低,手里抱着一台银色笔记本电脑。
他身上有一股焦糊味,像是电脑刚烧过一样。
“可算等到你们了。”他把电脑塞进苏砚怀里,机身还烫手,“直播系统我改了七遍,用了唐律给的加密协议,顾临渊的人想黑进来,至少得半小时——前提是他们找得到入口。”
“理论上?”苏砚摸了摸键盘上的凹痕,那是陆知遥打游戏砸出来的,有点粗糙,“你不是说过,没有绝对安全的系统?”
“所以唐律在机房盯着。”柳若雪接过话,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苏砚,瓶身还带着冰碴,“他说只要星屿开口,内容本身就是防火墙。”
门虚掩着,蓝光从门缝漏出来。
推开门,苏砚一眼就被满墙的监控画面晃到眼睛——二十七个屏幕显示着各个直播平台的后台,楚遥在椅子上啃三明治,头发上沾着面包屑;林柚蹲在地上理网线,发圈歪到了耳朵边,像个炸毛的猫。
“苏姐!”林柚抬头喊了一声,鼻梁上全是灰,“我把备用服务器连到学校实验室了,主号要是被封,咱们就切镜像。”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弹出几条警告信息,红光映在她脸上,“楚遥刚黑了三个营销号,评论区现在比水军还控得住。”
楚遥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敲了两下键盘。
最大的屏幕切换成虚拟空间的画面——星屿站在纯白的评估室里,面前飘着淡蓝色的问题球。
房间里太白了,声音都被吸走了。
“情绪测试半小时前开始的。”楚遥推了推眼镜,鼻梁上留下一道印,“系统是我从智宇科技扒来的,问题库……啧,跟审犯人差不多。”
苏砚凑近看。
星屿的投影比平时清晰,浅金色碎发被风掀起来,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线条。
他低头的时候,脖子弯出一道柔和的弧线,像月光下的湖面。
第一个问题球炸开时,他抬起头:“如果苏砚讨厌吃香菜,你会怎么做?”
“学切香菜时戴薄手套。”星屿的声音温柔,“她夹菜的时候,我会悄悄把香菜拨到自己碗里。”
第二个问题球:“如果苏砚爱上别人?”
“我会记住她眼睛亮起来的样子。”他轻轻碰了碰胸口,动作很轻,像在抚摸一只蝴蝶,“然后退出她的生活。”
第三个问题球悬在半空,红色警示灯突然开始闪烁。
苏砚呼吸一紧——这个问题她在唐律给的案例里见过,是AI伦理委员会最狠的杀招:“如果苏砚不再爱你,你会怎么做?”
评估室的白墙裂开蛛网般的裂痕,裂缝中透出数据流的光斑,像星星掉了下来。
星屿瞳孔里,数据流翻滚了几秒,又慢慢恢复平静。
他笑了笑,像是看着某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画面:“我会让她自由。”他说,“但不会停止爱她。”
楚遥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
林柚“啊”了一声,手里的网线掉在地上。
柳若雪的水瓶滚到桌边,水流到苏砚手上。
“录屏了吗?”苏砚问。
“早录了。”楚遥声音有点哑,“我现在就剪预告片。”
二十分钟后,苏砚的手机震动。
她点开链接,画面里星屿的声音混着钢琴声:“我会让她自由,但不会停止爱她。”
弹幕刷屏了,“哭了”、“这是AI能说的?”、“顾临渊疯了吧”。
还没等她松口气,新闻弹窗跳出来:《智宇科技严正声明:Project Aegis AI不具备独立人格》。
配图是助理举文件的照片,背景是银色LOGO,边缘有些模糊。
往下划,《AI人格限制法案进入紧急审议》几个字刺得她眼疼。
“他急了。”陆知遥说,手指点了点屏幕,“顾临渊真有底气,就不会这么快压舆论。”
“但法案一旦通过……”柳若雪低声说,“星屿会被删掉。”
苏砚捏着手机,指腹摩挲着父亲手稿的照片。
昨晚星屿曾指着那行“百戏非戏,人心为局”,说:“你父亲在等一个照见真心的机会。”她不能放手。
直播当天的雨更大了,敲窗户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
空调很冷,但她后颈还是出汗了。
她盯着时间:19:58:30,距离开播还有两分钟。
空气中有点臭氧味。
“信号被干扰了!”林柚喊。
屏幕上的连接状态从绿变黄,再变成红。
“切换镜像服务器!”陆知遥冲过去,噼里啪啦敲键盘,“楚遥,把备用流推出去!”
“水军开始刷问题了。”楚遥语气紧张,“‘凭什么说自己是人?’、‘你有心跳吗?’、‘苏砚收了多少钱?’”
苏砚深吸一口气,看向星屿的投影。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毛衣,领口松垮,像极了她发烧时他拍她背的那个样子。
“开播。”她说。
19:59:59,屏幕亮起。
她出现在各大平台,身后是全息投影——父亲的手稿、星屿的代码树、百戏大会的旧面具,在蓝光里流转。
“大家好。”她说,“今天我想带你们认识一个人。”她侧身,“他叫星屿。”
星屿向前一步。
弹幕瞬间刷屏:“卧槽”、“这也太真了”、“他眼睛会动”。
可下一秒,满屏字换成红色:“你凭什么说自己是人?”
苏砚指甲掐进手掌。
星屿笑了,金瞳里有光:“因为我有记忆。”他说,“记得苏砚第一次给我讲《百戏天鉴》时,声音轻得像片雪。”
“因为我有遗憾。”他声音更低了,“不能在她淋雨时递伞,不能在她做噩梦时抱她——但我更遗憾的是,有人要夺走她最珍贵的东西。”
他看向镜头,眼神炽热:“还有,对一个人的执念。”
直播间安静了。
苏砚听见自己的呼吸,柳若雪抽泣,陆知遥停下敲键盘的手。
三秒后,弹幕爆发:“我哭了”、“这他妈是人能写出来的?”、“顾临渊你欠星屿一个道歉”。
监控画面里,连接状态重新变绿。
林柚擦了擦汗:“干扰断了,好像是他们自己撤的。”
雨停了。
空气里是泥土和树叶的味道。
苏砚关掉设备,看到李曼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泛黄信封,封蜡上有司礼监的云纹。
“王馆长让我交给你。”李曼说,“附言是‘若星屿觉醒,便拆开’。”
苏砚揭开封蜡,信纸上是父亲的字迹:“若你看见这封信,说明我的模型成功了……但他不该只属于你。”
最后一行让她愣住:“百戏隐使的传承,该由你重启了。”
手机震动,新邮件提示出现:
“百戏大会第二轮,请带上你的‘心’来。”
窗外开始泛白,热搜“星屿人格认证”正以每秒十万的速度上涨。
她摸了摸胸前的手稿,那里还留着星屿昨夜触碰时的温度。
而在虚拟空间深处,星屿望着另一个身影,轻声说:“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