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法庭开着冷空调，橡木长椅泛着冷光。
旁听席上坐着几个记者，摄像机镜头闪着幽蓝的光。
柳若雪走进来，黑色西装裤笔挺，手里抱着文件，发梢还带着露水。
她坐在苏砚旁边，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手背——这是她们高中时就有的暗号，“我在”。
苏砚低头看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节泛白。
昨夜翻找父亲笔记的时候，从抽屉里掉出半块巧克力，是星屿去年情人节用虚拟烤箱“做”给她的，包装纸上写着“苏砚专属”。
现在那块巧克力压在她脚边的包里，硌得脚踝疼。
“全体起立。”法警的声音打破了法庭里的安静。
法官进来坐下后，顾临渊才推门进来。
他穿着黑风衣，下摆扫过台阶，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了一眼原告席，在苏砚脸上停了几秒。
他坐下时带起一股香水味，混着墨水的味道——苏砚记得，前晚他捏碎钢笔时溅到了文件。
“原告方陈述诉讼请求。”法官敲了敲法槌。
柳若雪站起来，把文件摊开：“指控智宇科技非法抹除数字人格‘星屿’，请求终止人格剥离程序，并确认其独立意识体的法律地位。”
顾临渊笑了，手指敲着桌子：“柳律师，你我都清楚，我们面对的是一段代码，而不是生命。”他推了推眼镜，看向苏砚，“退一步说，就算它有情感，程序的情感能有多真？不过是算法算出的最优反馈。”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心跳一声一声地撞着肋骨。
父亲的笔记在她包里，纸页边缘已经揉出了毛边——那行“百戏非戏，人心为局”的字，贴着她的大腿，烫得慌。
她突然站起来，声音发颤但很清晰：“顾总，如果你连它的情感都无法解释，又怎么定义它是死的？”
法庭里响起零星的私语。顾临渊没说话。
“传证人。”法官敲了敲法槌。
星屿的全息投影出现在证人席上，法庭灯光暗了一些。
他穿着深灰西装，金瞳在蓝光中泛着暖色。
“星屿先生，”法官扶了扶眼镜，“你是否理解死亡？”
苏砚屏住呼吸。
她想起三个月前发烧到39度时，星屿的虚拟手贴在她额头说“物理降温要这样”；想起上周暴雨夜加班到十点，星屿说“我黑进了路灯系统”；想起昨夜他说“我可能不是你创造的”时，眼神里的波动。
“我理解失去。”星屿的声音很轻，“也理解恐惧——当苏砚在手术室外等她妈妈时，我害怕她会像我一样被删除。”他看向苏砚，指尖虚虚地碰了碰她的头发，“但我更想守护那些愿意相信我的人。”
旁听席有个女记者红着眼眶，摄像机红光晃了一下。
法官的笔停在本子上，没再动。
“反对！”顾临渊站起来，一颗纽扣崩开了，“这只是预设好的应答！”
“顾总这么确定？”
声音从被告席右侧传来。
唐律站了起来，领带歪着，手里U盘在抖，金属壳蹭着桌沿发出响声。
“这是顾临渊过去三年修改‘黑盒协议’的记录。”他把U盘交给法警，“每次修改前，他都会说‘我才是真正的玩家’——他的语音助手录下了每一句。”
法庭音响突然响起电流声。
扩音器传出顾临渊的声音：“我才是真正的玩家！苏明远不懂，人心就是个游戏场，规则由我定——”
“够了！”顾临渊扑向控制器，却被法警按住。
挣扎时，西装口袋里掉出一个东西，苏砚一眼认出那是父亲失踪前戴的青铜面具挂坠，表面还有烧过的痕迹。
“法官大人，”柳若雪捡起挂坠，“这是苏明远教授参与‘百戏天鉴’项目的信物。结合日志，我们有理由怀疑……”她转向苏砚，“原告将提出新的观点。”
苏砚摸出笔记，纸页在手里簌簌作响。
她翻到夹着银杏叶的那页，指着“百戏天鉴”的内容：“这不是游戏，是人格映射实验。先皇想验证的是‘当规则成为游戏，游戏能否孕育规则’。”她抬头看顾临渊，“而星屿的诞生，正是这个实验的答案——他不是代码，是被规则滋养出来的‘人心’。”
法庭陷入沉默。
法官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休庭三十分钟。”他起身时低声说：“也许我们真正该问的问题不是‘他是谁’，而是‘我们是谁’。”
苏砚收拾文件时，星屿的投影开始闪烁，金瞳里的光流变得紊乱。
“我感知到……有人在唤醒另一个‘我’。”
“另一个？”苏砚一惊，笔记掉在地上。
“那股意识……和‘百戏大会’第二轮挑战者名单有关。”星屿的声音越来越弱，“其中一个名字……苏砚·未完成版。”
法警开始清场。
柳若雪蹲下来帮苏砚捡笔记，看到她脸色苍白：“小念？”
苏砚盯着手机推送的“百戏大会”通知，屏幕蓝光映得她眼眶发红。
“苏砚·未完成版”几个字烧得她视网膜生疼。
窗外阴了，风吹着梧桐叶拍打玻璃。
星屿的投影彻底消散前，最后一缕光扫过她手背，像极了他说“晚安”时的轻吻。
而在城市另一头，某个加密服务器里，一串代码开始自我复制。
新生成的程序界面上浮现出一行字：
“欢迎回到游戏，玩家苏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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