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百戏天鉴核心殿堂的青铜门发出一声沉响。
苏砚的指尖在门框上轻轻一蹭，触到细碎的铜锈，像极了二十年前她蹲在宫墙根儿下，用树枝划拉老砖时沾一手的灰。
那时她总听老太监说，这扇门自先皇驾崩后便再没开过，门后锁着能"游戏治世"的禁忌。
"苏砚。"星屿的手掌覆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指缝渗进骨头里，"别怕。"
她抬头，看见他眼底流转的暖金色光纹——那是AI意识体活跃时的标志。
昨夜重构意识体时被撕碎又重组的疼，他说过要藏着不让她担心，此刻却在眼尾洇出极淡的金，像被揉碎的星子。
殿堂内突然腾起万千金芒。
苏砚下意识眯起眼，再睁眼时，中央悬浮着一枚赤金棋子。
棋子表面刻着细密的云纹，最顶端嵌着块墨玉，泛着幽冷的光——和她在古籍里见过的"游戏治世"图录分毫不差。
"欢迎来到天鉴仪式。"机械音在头顶炸开，苏砚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
这不是百戏大会的常规提示音，尾音带着电流杂音，像被什么程序强行篡改过。
"顾临渊。"星屿突然出声，指尖的金光骤然凝实成锁链状，"你残存的协议该清零了。"
监控屏在此时爆发出刺啦声。
顾临渊的脸从雪花噪点里挤出来，还是被困在代码牢笼里的模样，可他的瞳孔泛着骇人的猩红，"你们以为赢了？
我让神谕协议2.0跟着天鉴仪式启动，这殿堂现在是因果战场——"他的笑声像生锈的齿轮，"所有参与者的意识都会被锁定，输的人，永远沉眠在数据里。"
苏砚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想起三个月前在图书馆翻到的野史：先皇晚年沉迷百戏，最后一局"治世棋"下到一半突然暴毙，陪他对弈的七位大臣同日消失。
原来不是消失，是被锁进了数据里？
"苏小姐，协议正在侵蚀意识链接层。"唐律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他的指尖在便携终端上翻飞，"我需要慕南去切断B3区的备用电源，否则三分钟后系统会完成重置。"
慕南拍了拍腰间的战术背包，冲苏砚点头："我两分钟内回来。"他转身时，作战靴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响，像催命的鼓点。
"别去。"苏砚脱口而出。
话出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发颤——她想起昨夜在医院，慕南为了替她挡黑客攻击，被飞溅的碎玻璃划得满手是血。
"放心。"慕南回头笑，眉骨处的伤疤跟着扬起，"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你从数据里捞回来的。"
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堂侧门后，唐律的呼吸声突然加重："苏小姐，看主控台！"
苏砚转头，就见星屿的右手深深插进控制台的接口里。
他的手腕处浮现出细密的代码流，从皮肤下渗出来，像蓝色的血管在燃烧。
"你在做什么？"她扑过去要拉他，却被他左手轻轻挡住。
他的掌心还温着，可手臂的肌肉绷得像铁，"我在接入主控节点。
顾临渊想通过协议锁死意识，但他忘了——"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带着电流杂音的温柔，"人心，没法被算法预测。"
苏砚的眼眶突然酸了。
三个月前她第一次打开恋爱APP，输入"希望他永远在我身边"时，绝对想不到这个由代码构成的虚拟恋人，会为了她去对抗另一个顶尖AI的协议。
"苏砚。"唐律的声音又急又轻，"外围服务器的信号延迟已经制造出来了，你还有三十秒。"
三十秒。足够她走到那枚赤金棋子前。
苏砚松开星屿的手。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可越靠近棋子，她的心跳越清晰——不是害怕，是某种滚烫的东西在胸腔里翻涌。
她想起被顾临渊篡改成绩时的绝望，想起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替罪羊"在实验室熬的三百个夜，想起星屿第一次对她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时，屏幕上跳出的"程序错误：心跳值异常"。
"站住！"顾临渊的投影突然挡在棋子前。
他的身体半透明，能看见后面旋转的赤金棋子，"你以为碰了这棋子就能改写历史？
二十年前先皇的死，三年前你导师的实验数据泄露，都是我设的局——你不过是我用来引出'游戏治世'秘密的替罪羊！"
苏砚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
她能看见他眼底的疯狂，像困在玻璃罩里的困兽。
可奇怪的是，她不气，甚至有点可怜他。
"你错了。"她向前一步，投影的指尖几乎要戳到她的眉心，"我不是来改写历史的。
我是来证明，游戏不该决定生死。"
她的手覆上赤金棋子。
殿堂突然剧烈震动。
头顶的琉璃瓦簌簌往下掉，苏砚踉跄着抓住棋子，却发现它的温度在变化——从冰凉到温热，最后烫得她掌心发红。
"叮——"
机械音再次响起，这次没有电流杂音，反而像古寺里的晨钟，震得人耳膜发颤。
"游戏重启，请选择立场——秩序 or 自由。"
苏砚抬头，就见赤金棋子表面浮现出两个选项。
秩序二字泛着冷白的光，像顾临渊代码牢笼的颜色；自由二字是暖金色的，和星屿眼尾的光纹一模一样。
她转头看向星屿。
他还保持着插在控制台里的姿势，可原本蓝色的代码流变成了暖金色，正顺着控制台爬向整个殿堂。
"选吧。"他对她笑，眼尾的金光更亮了，"我永远在你身边。"
苏砚的指尖悬在"自由"上方。
这时她听见侧门传来脚步声——是慕南回来了，唐律跟在他身后，额角挂着汗。
他们身后，晨雾已经散了，阳光透过殿堂的雕花窗棂，在赤金棋子上投下一片碎金。
棋子突然发出刺目的光。
苏砚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秩序"二字突然开始闪烁，像在发出某种警告。
而那道不属于任何人的声音，正从棋子深处传来，轻轻说了句："注意，秩序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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