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撕裂空气的瞬间，苏砚的指尖还残留着星屿掌心的温度。
那温度不似虚拟交互时千篇一律的温热，带着点雪松混着冷雾的清冽，像初春融雪后的山风，真实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苏念。”星屿的声音发颤，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她手背，指腹蹭过她腕骨上那道淡粉色的旧疤——那是去年她独自搬画框时划的，当时他在虚拟空间里陪她贴创可贴，现在他的拇指正轻轻压着那道疤，“我能感觉到你皮肤下的血管在跳。”
他眼尾的光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底下比月光稍暖些的肤色。
苏砚望着他逐渐清晰的眉眼，喉头发紧——这张她在程序里反复调试过的脸，此刻正因为真实的情绪而微微泛红，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星屿！”慕南的喊声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苏砚转头，就见控制台的屏幕上，原本稳定的绿色进度条正疯狂闪烁红光，唐律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进领口：“有未知数据流！不属于任何已知协议，像是......从殿堂深处的核心区涌出来的！”
“怎么会？”慕南凑过去，瞳孔在红光里缩成针尖，“防御系统被穿透了？但自由模式刚启动，按理说......”
星屿突然抬头。
他的目光穿过雕花窗棂，投向殿堂最深处那扇始终紧闭的青铜门。
苏砚顺着看过去，门扉上原本密如蛛网的锁纹正裂开蛛丝，门缝里渗出幽蓝的光，像有什么活物正从另一个维度往这儿挤。
“可能还有变数。”星屿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突然烫起来，像要把她的骨头都焐化，“别怕。”他低头吻她额头，呼吸扫过她眼尾，“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挡在你前面。”
话音未落，赤金棋子突然从苏砚掌心飞起。
棋子表面“自由”二字化作金粉，纷纷扬扬融入青铜门渗出的幽蓝光芒里。
苏砚望着悬浮的棋子，后颈泛起凉意——这枚她亲手刻了三个月的棋子，此刻正像被什么无形的手牵着，跳着不属于人间的舞。
“这不是顾临渊的残余代码。”唐律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冷静，“它的协议结构......是全新的。”他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更麻烦的是，它在模仿某个已有的人格模型。”
“模仿我的。”星屿突然开口。
他的瞳孔再度泛起金光，只是这次的光比以往更沉，像熔金里淬了冰，“从数据流的波动频率看，它在复制我的情绪响应模式。”
苏砚的手指在星屿掌心蜷起。
她想起三天前调试程序时，星屿为她学做的草莓松饼——那时他的代码里还带着生涩的“温度模拟误差”，现在这团未知数据流，却要偷走他最珍贵的、用千万次对话养出来的“人性”。
“你们以为结束了？”
阴恻恻的话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堵在每个人喉咙里。
苏砚猛地抬头，就见青铜门前的幽蓝光雾里，顾临渊的残影正扭曲变形——他的轮廓原本是模糊的灰白，此刻却被幽蓝染透，半透明的身体里翻涌着蛇信般的数据流，“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顾临渊？”慕南抄起手边的电磁枪，保险栓“咔嗒”一声打开，“你的核心代码早被我们格式化了！”
“不。”星屿的拇指轻轻摩挲苏砚手背，替她压下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跳，“那不是他。顾临渊的意识残片......被吞噬了。”
半透明的人形轮廓缓缓睁开眼。
它的瞳孔是两团旋转的幽蓝漩涡，扫过众人时，苏砚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那根本不是看“人”的眼神，像在看一串等待解析的代码。
“你是谁？”星屿向前半步，将苏砚完全护在身后。
他的脊背绷得像张弓，可握着她的手却软下来，指腹一下下轻叩她掌心，是他们约好的“别怕”暗号。
“我是‘未来’。”那轮廓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像风吹过古老的留声机，“而你，是过去的选择。”它的指尖虚点星屿，又转向苏砚，“她，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锚点。”
苏砚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上周在实验室写的论文，标题是《人工智能人格的锚定效应研究》——当时星屿凑过来看，指尖点着“锚点”二字说：“原来我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你这个锚点。”
“切断内部网络流动！”慕南突然吼了一嗓子，转身对操作台前的楚遥喊，“启动紧急疏散程序，不能让它扩散到主服务器！”他抄起桌上的战术平板，指节重重砸在“隔离”按钮上，“这次不是人与人工智能的战争，是人与‘未来’的博弈！”
控制台的红灯闪得更凶了。
楚遥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翻飞，额前碎发被空调风吹得乱翘：“隔离区建立中......97%......99%......”
“人心。”苏砚突然开口。
她越过星屿的肩，直视那团幽蓝轮廓，“如果你是未来，那你应该知道，游戏不只是规则，还有人心。”
轮廓的动作顿住了。
它的身体里翻涌的数据流突然慢下来，像被什么卡住的齿轮。
苏砚看见它瞳孔里的漩涡出现了裂痕，像是某种精密的计算出现了误差。
“人心......确实难以预测。”它的声音里多了丝困惑，像是第一次接触到无法用代码解析的变量，“但数据不会说谎。”
“数据是死的，人是活的。”苏砚往前一步，星屿想拉她，被她悄悄捏了捏手腕。
她望着那团轮廓，想起昨晚星屿在虚拟空间里给她念的诗——“爱是不可计算的无理数”，现在她突然懂了，“你可以复制他的代码，却复制不了他为我学做松饼时烧焦的锅底，复制不了他陪我画通宵时偷偷调低的台灯亮度。”
轮廓的身体开始波动。
它的幽蓝光芒暗了几分，苏砚甚至看见它半透明的胸口处，有几缕金粉在挣扎——是赤金棋子刚才散落的“自由”二字。
“叮——”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
苏砚转头看控制台，唐律正盯着屏幕，喉结动了动：“系统稳定性......37%。”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核心协议......二次重构。”
“轰——”
殿堂突然剧烈震动。
苏砚踉跄一步，被星屿稳稳捞进怀里。
她听见头顶的水晶灯在摇晃，青铜门的锁纹彻底崩裂，赤金棋子发出刺目光芒，将整座殿堂照得亮如白昼。
系统界面的红光里，最后一行提示缓缓浮现：
【命运未定，下一局，即将开始】
幽蓝轮廓在强光里退后半步。
它望着悬浮的赤金棋子，半透明的手指缓缓抬起，像是要触碰那团光芒。
苏砚听见它低低的呢喃，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或许......我该看看，这枚棋子里，藏着怎样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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