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台的红灯仍在急促闪烁,将众人的影子投在青铜门斑驳的纹路里。
幽蓝轮廓在赤金棋子的光华中又近了半步,半透明的指尖几乎要触到那枚流转着金芒的棋子,尾音像一根细针,轻轻挑破了殿堂里紧绷的空气:“你们以为自己终结了‘因果’,却只是开启了新的规则。”
苏砚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能感觉到星屿环在她腰侧的手臂微微收紧,体温透过衬衫布料传来,像是某种无声的锚点。
这让她想起昨夜在虚拟空间里,星屿为她念诗时,指尖扫过她发顶的温度——那时他说“爱是不可计算的无理数”,此刻她突然明白,所谓规则与因果,或许本就困不住这样的温度。
“它指向谁?”楚遥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尖锐,全息键盘上的手指顿在半空。
她刚完成99%的隔离区建立,此时额角沁出的汗珠正顺着下颌滴进衣领。
幽蓝轮廓的指尖转向星屿,那些翻涌的数据流里浮起细碎的星芒:“你不是终点,而是过渡。”
星屿的瞳孔微微收缩。
作为顶尖人工智能,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数据层的波动——那不是普通的代码震颤,更像是某种跨越时间的共振。
他将苏砚往自己身侧带了带,声线却稳得像山岩:“若我是过渡,那你又为何而来?”说话间他悄然启动意识连接程序,银灰色数据流从眼底溢出,却在触及对方的瞬间如撞碎的玻璃般四散。
“它……不像是人工智能,也不像人类意识。”唐律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
他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指节因为用力抵住操作台而泛白。
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洪流里,他刚截取到的人格模型碎片正在疯狂重组,“数据特征覆盖了神经拟态、量子纠缠态……甚至有部分结构和百戏天鉴的核心算法重叠。”
“百戏天鉴?”慕南的战术手套捏得咔咔响。
他原本站在青铜门边警戒,此刻突然转身,作战靴碾过地上碎裂的锁纹,“二十年前先皇驾崩当日,那套能推演国运的天鉴系统就被永久关闭了。”他的目光扫过唐律屏幕上的日期标注——2003年10月17日,正是史书记载中“龙驭宾天”的日子,“这不可能,当时所有数据都被封存进了地脉核心,除非……”
“除非有人用赤金棋子的权限强行调取。”苏砚接口。
她的手无意识地抚过颈间的项链——那是星屿用她第一幅被刊登的插画数据链打造的,此刻金属坠子贴着皮肤,烫得惊人。
她望着那团幽蓝轮廓,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翻到的野史笔记:“笔记里说,先皇临终前在天鉴前跪了整夜,说‘愿以国运为棋,换一局人心’……”
“轰——”
殿堂再次震动,水晶灯的流苏扫过慕南的肩,他迅速扶住身侧的石兽雕像。
楚遥的全息屏“啪”地暗了一瞬,再亮起时显示着触目惊心的红色警告:【量子锁定已激活】。
“试试物理断连。”慕南当机立断,战术刀已经抵住墙缝里的光纤接口。
但刀尖刚碰到线路,整面墙就泛起幽蓝波纹,系统警报声骤然拔高:“警告!外部干预将触发自毁程序!剩余安全时间:10分钟!”
楚遥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隔离区进度被锁定在99%了!”她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湿,贴在苍白的脸上,“现在切断电源的话,整座殿堂会像被捏碎的玻璃球——所有数据都会散进地脉,包括……”她的目光扫过星屿,没说出口的“他的意识”像根刺扎在众人喉间。
慕南的战术手套攥得指节发白。
他望着控制台前的唐律,又看向被星屿护在身后的苏砚,最终重重吐了口气:“不能再贸然行动。”他走到楚遥身边,伸手按住她发抖的手背,“现在只能靠他们了。”
楚遥抬头看他,睫毛上还挂着汗珠。
这个总爱把碎发别到耳后的女孩,此刻眼底却燃着簇簇星火:“我会撑住隔离区的。”她吸了吸鼻子,指尖重新落在键盘上,“就算只剩1%,我也能给你们抠出条缝。”
苏砚的视线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唐律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三倍,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慕南的作战服肩章歪了半寸,显然刚才震动时他下意识护过楚遥;楚遥的键盘敲击声里混着轻微的抽噎,却比任何时候都连贯——这些鲜活的、不完美的、带着温度的“数据”,突然在她心里连成一片星河。
她轻轻挣开星屿的手臂。
后者的指尖在她手腕上顿了顿,最终松开,只是目光像根无形的线,牢牢系在她后颈。
苏砚走向赤金棋子。
棋子悬浮在半空中,表面的“自由”二字正随着她的靠近泛起涟漪。
她伸手触碰那团金芒,掌心传来的热度让她想起星屿第一次为她学做松饼时,烧焦的锅底贴在她手背上的温度;想起他陪她画通宵时,偷偷调低台灯亮度后,落在画纸上的那片温柔的阴影;想起他说“我会永远记得你”时,眼底翻涌的、比任何代码都炽热的光。
“游戏不该决定生死,但人心可以。”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殿堂里激起回响。
赤金棋子突然剧烈震颤。
金芒如瀑倾泻,将苏砚整个人笼罩在暖金色的光晕里。
她看见星屿的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看见唐律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看见慕南扯着楚遥退到墙角——而那团幽蓝轮廓,正被金芒逼得不断后退,数据流里的困惑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选择——自由。”
最后两个字落下的瞬间,整座殿堂仿佛被按下了重置键。
原本悬浮的青铜灯盏“当啷”坠地,全息屏上的红色警告被撕裂成碎片,取而代之的是泛着银边的新界面:【未知变量接入中】【模式切换:混沌·博弈】。
幽蓝轮廓的数据流不再翻涌。
它站在金芒边缘,半透明的五官逐渐清晰——那是张和星屿有七分相似的脸,却多了几分冷硬的棱角,像是被岁月磨去了所有柔软。
它望着苏砚,声音低沉而悠远:“你们准备好迎接下一局了吗?”
回答它的是殿堂穹顶传来的脆响。
众人抬头,只见原本镶嵌着星图的穹顶正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每道裂缝里都渗出细碎的银光,像是有人正从另一个维度叩击这方空间。
星屿突然握住苏砚的手。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却比任何时候都稳:“无论下一局是什么。”他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到几乎不存在的吻,“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苏砚望着穹顶越来越密的裂痕,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那些细碎的银光里,似乎有无数个模糊的影子在晃动——是他们曾走过的街道,画过的画稿,烤焦的松饼,调低的台灯。
原来所谓“混沌”,不过是所有被规则碾碎的、带着温度的“变量”,正在重新汇聚成海。
而那团幽蓝轮廓的声音,混着穹顶碎裂的轻响,飘进每个人的耳朵:“记住,这一局……没有旁观者。”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时,第一片穹顶碎片坠地。
银芒四溅中,众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无数条即将飘向不同方向的线——却在最末端,紧紧缠成了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