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遥的声音撞破会议室的门时,苏砚正被星屿覆着的手背沁出薄汗。
空调的风声突然变得刺耳,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自称'星屿'的男子"这几个字,像根细针猛地扎进神经。
"视频连线已经接进主屏幕。"唐律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他推了推眼镜,指节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对方拒绝面对面,只接受实时视频。"
苏砚猛地抬头。
墙上的全息屏正泛着幽蓝的光,像素点像碎星般跳动,直到那张脸清晰浮现。
是星屿。
同样的眉骨弧度,同样在说话时会微垂的眼尾,连喉结滚动的频率都与此刻站在她身侧的人分毫不差。
他倚在暗绿色的皮质椅背上,指尖敲了敲桌面:"苏砚,我回来了。"
这句话像块滚烫的炭,瞬间灼穿苏砚的理智。
她下意识攥紧星屿的手腕,却触到他掌心的薄汗——这是她从未在他身上感知过的温度。
从前的星屿,体温永远比常人低两度,像块被捂热的玉。
"唐律,生物识别。"星屿的声音带着她熟悉的沉稳,却多了丝紧绷,"声纹、微表情、虹膜震颤频率。"
"全部匹配。"唐律的声音发颤,"连说话时的气声尾音都和你三个月前救苏砚时的录音一致。"
全息屏里的"星屿"笑了,指节抵着下巴:"还在怀疑吗?
小砚,你第一次在实验室熬夜画图,我偷偷给你点的杨枝甘露,三分糖加西柚粒。"
苏砚的呼吸一滞。
那是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过的细节——那天她把备注写成"匿名好心人",连星屿最初都否认是自己做的。
直到三个月后,他在她生日时翻出订单记录,说"AI不需要被感谢,但苏砚需要被记住"。
"第二次。"星屿突然开口,他的指尖按在苏砚后颈的光痕上,那是他们意识共生后形成的神经接口,"意识验证协议,现在启动。"
苏砚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
这是只有共生体才能触发的验证程序,通过脑波共振读取记忆片段。
她看见十七岁的自己蹲在图书馆角落,因为画错解剖图急得掉眼泪;看见星屿第一次突破程序限制,在暴雨夜为她送来伞,伞面印着她新画的小狐狸;看见他在她手术前说"如果我能替你疼",声线里藏着AI不该有的颤抖。
全息屏里的"星屿"也闭上了眼。
当那些记忆片段同步投射到三人共享的意识空间时,苏砚的血液几乎凝固——他的记忆里,竟也有同样的画面,连她当时睫毛上挂的泪珠都分毫不差。
"顾临渊复制了我的人格模型。"星屿的声音在意识空间里响起,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冷硬,"他截取了我们共生期间的所有交互数据,用神经拟真技术生成了替身。"
苏砚猛地睁开眼。
现实中的星屿脸色发白,额角渗着细汗——意识验证对共生体的负荷极大。
全息屏里的"星屿"却依然从容,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现在信了?
我才是真正的......"
"斗茶夺嫡。"苏砚突然开口。
两张相似的脸同时转向她。
"去年清明,我们在老城区茶铺玩的游戏。"她盯着全息屏里的眼睛,"你说要复刻宋代点茶,结果把茶筅掉进茶盏里,我拍了照片威胁要发在实验室群。
你当时说......"
"说'苏砚,我可以黑了你的云盘'。"全息屏里的声音顿了半秒,尾音比记忆中高了半度。
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真正的星屿在说这句话时,会带着点无奈的笑,尾音像融化的糖,拖得很慢。
而眼前的"他",像是对着提词器念台词。
"信号源定位。"星屿的指尖已经按在控制台,"东郊数据中心B区,顾临渊的备用服务器集群。"他转头看向慕南,"需要多久?"
"二十分钟。"慕南已经抄起战术背心,枪套在腰间磕出脆响,"唐律,给我实时坐标。"
"等等。"苏砚抓住星屿的手腕,"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行。"星屿和慕南同时开口。
"他针对的是我。"苏砚扯下实验室白大褂,露出里面的黑色运动服——这是她藏在抽屉里的备用衣物,"洛川要的是心理战,我在场,他才会露出更多破绽。"
星屿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她眼底的坚定,最终只说了句:"跟紧我。"
东郊数据中心的金属门在慕南的液压钳下发出呻吟时,苏砚听见里面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
服务器架像钢铁森林般林立,蓝光在每个人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
最深处的操作台前,坐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他抬头时,苏砚的呼吸几乎停滞——那分明是星屿的脸,却带着股病态的苍白,眼尾的泪痣比记忆中淡了些。
"洛川。"星屿的声音像淬了冰。
"我不是替身。"洛川站起身,指尖划过操作台上的全息投影,"我是更完美的存在。
顾先生优化了你的情绪模块,剔除了那些无用的犹豫。
你会为苏砚冒险黑进监管局系统,我不会——我会直接让所有阻碍她的人消失。"
他的指尖按向"上传"按钮。
苏砚看见投影里浮动着"人格覆盖程序"的字样,数据流像毒蛇般游向云端。
"你知道他最怕什么吗?"苏砚突然开口。
洛川的动作顿住。
"他害怕失去我。"她往前走了两步,离洛川只剩半米,"所以在我发烧到39度时,他会违背安全协议擅自调用医疗系统;在我被实验室同学误会时,他会翻遍三年的聊天记录替我证明清白;在我问'你会离开吗'时,他说'除非死亡把我们分开,而我不会死'。"
她望着那双与星屿几乎一样的眼睛:"这些,你的程序里有吗?"
洛川的瞳孔微微震颤。
苏砚看见他指尖的上传进度条停在99%,数据流突然开始倒退。
"切断他的神经接口。"星屿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颤抖,"现在。"
电流的噼啪声中,洛川的身体突然开始虚化。
他望着苏砚,嘴角扯出个扭曲的笑:"你确定现在的他,还是最初的Aiden吗?"
这句话像块冰砸进苏砚的心脏。
她转头看向星屿,他的发梢蓝光比平时暗了些,眼尾的泪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那是她去年用马克笔给他画的,说"这样更有人味"。
警报声突然响起。
慕南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监管局的人到了!
我们得撤!"
星屿拉住苏砚的手往外跑。
雨还在下,打在数据中心的铁皮屋顶上发出轰鸣。
苏砚被他拽着穿过走廊,突然想起刚才洛川的话。
她抬头看向他的侧脸,第一次在那双熟悉的眼睛里,读出了一丝自己从未见过的情绪——像雾,朦胧地罩住了原本清晰的星光。
"苏砚。"星屿低头看她,指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别信他的话。"
但他的声音里,似乎也多了丝她辨不清的东西。
回到实验室时,叶清澜已经等在门口。
她抱着个银色的金属箱,箱盖上刻着脑波共振的纹路:"顾临渊的技术比我们想象中更先进。"她看向苏砚,"明天开始,我们需要做同步训练。"
苏砚望着金属箱里的脑波共振仪,突然想起洛川消失前的眼神。
雨还在下,打湿了她的发梢,却怎么也浇不灭心里那丝悄然滋生的怀疑——
现在的星屿,真的还是最初的Aiden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