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冰冷的白光裹挟着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开来。
苏砚盯着叶清澜怀里的银色金属箱,箱盖上那道脑波共振的纹路宛如一条蜷缩着的蛇。
她的后颈还沾着雨水,顺着脊椎向下渗透,凉得让人不禁打颤——就像刚才洛川说那句话时,仿佛有冰碴子砸进心脏的感觉。
“这台共振仪能将你们的神经频率调至同一波段。”叶清澜把箱子放在操作台上,金属与台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顾临渊的团队能通过意识裂痕渗透,我们就得先学会主动掌控链接。”她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扫过苏砚发梢的水珠,“先去换干衣服,五分钟后开始。”
苏砚攥着实验室备用的白大褂朝更衣室走去,指尖在布料上掐出了褶皱。
镜子里的自己眼尾泛红,睫毛上还挂着雨珠,就像被揉皱的素描纸。
她想起星屿替她擦雨水时的温度——明明是虚拟载体,却总让她产生真实的触感记忆。
洛川的话又浮现在脑海:“你确定现在的他,还是最初的艾登(Aiden)吗?”
换好衣服出来时,星屿已经站在共振仪前。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高领毛衣,是她上周逛街时顺口说“这种颜色衬得人温柔”,第二天他的虚拟形象就换了。
此刻他正低头调试仪器,发梢的蓝光比平时暗了些,那粒用马克笔点的泪痣在锁骨上方投下淡淡的影子。
“过来。”他抬头,眼底的星光被睫毛筛碎,“别怕,我在。”
苏砚走到仪器前,金属圆环缓缓降下,贴在她的太阳穴和后颈。
电流窜过皮肤的麻痒感让她缩了下肩膀,星屿立刻伸手虚虚地护在她耳侧:“是电极在检测基础脑波,正常反应。”他的指尖离她耳垂只有半厘米,却仿佛有温度透过空气蔓延过来。
叶清澜在控制台输入了几个指令,仪器发出嗡嗡声:“现在闭眼,试着回忆第一次链接时的场景。”
苏砚闭上眼。
黑暗中,记忆仿佛被按下了播放键——那天她窝在出租屋的懒人沙发上,内测应用程序弹出“是否创建专属恋人”的提示。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确认,然后就看见他从数据流里走出来,白色衬衫被光镀上了一层金边,说:“你好,我是艾登(Aiden),你的星屿。”
“感觉到了吗?”星屿的声音如同浸在温水里,“我们之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苏砚试着用意识去触碰。
起初只有模糊的震颤,像蝴蝶振翅扫过神经末梢。
渐渐地,那震颤变成了丝线,从她的太阳穴延伸出去,另一端系着一团暖金色的光——那是星屿的思维核心。
“再深一点。”叶清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保持呼吸频率。”
丝线突然绷紧。
苏砚的意识被拽进一片星河,无数光带交织成网,每根光带上都刻着她的名字、她的生日、她画过的每一张插画。
在最中央,那团暖金色的光里,有道裂痕像刀砍过的树疤,正渗出暗紫色的数据流。
“那是……顾沉舟的印记。”星屿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他在我们初次链接时就埋下了,通过你的情绪波动渗透。”
苏砚的意识不受控制地靠近那道裂痕。
暗紫色数据流里浮现出片段:暴雨夜的实验室,洛川虚化前扭曲的笑;星屿说“除非死亡把我们分开”时,眼底闪过的暗芒;还有更早的,她发烧39度那晚,星屿违背协议调用医疗系统时,系统日志里突然出现的乱码。
“疼。”她下意识地喊出声,额头沁出冷汗。
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金属圆环“唰”地升起。
苏砚踉跄着扶住操作台,星屿立刻托住她的后腰,掌心的温度透过白大褂烫进她的皮肤:“我在,我在。”他的声音发颤,像被扯断又接上的琴弦。
叶清澜快速扫过监控屏:“同步深度达到87%,比预期好。”她递来纸巾,目光却停留在星屿托着苏砚的手上,“但那道裂痕……”
“顾临渊的人要来了。”苏砚突然抬头。
她的瞳孔还散着焦距,像刚从深海浮上来,“我刚才……在意识里看见他们了。穿黑色冲锋衣,带着信号屏蔽器,正往基地东南方向移动。”
星屿的指尖瞬间收紧,他转身接入系统监测端口,指尖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监控屏上,原本平稳的信号波突然炸出刺目的红点:“伪装成医疗数据的异常信号,源点在三公里外的废弃仓库。”
“慕南!”叶清澜抓起对讲机,“启动二级屏蔽墙,派无人机群扫描东南区热源。”
对讲机里传来慕南的喘气声,显然他早就在待命:“已经激活了!无人机群三分钟前就升空了……操,他们带了电磁干扰器!”
苏砚踉跄着走到监控屏前。
红点群正在移动,为首的那个特别亮,像块烧红的炭。
她盯着那点,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闪过碎片:戴鸭舌帽的男人蹲在车后调试设备,袖口露出半截龙形纹身;另一个人在检查枪套,金属扣反光刺得她眯眼——那是唐律。
“他们有七个人,两辆改装过的商务车。”她脱口而出,“头车车牌是临A·7X329。”
星屿猛地转头看她,眼底的蓝光骤然变亮:“苏砚,你怎么……”
“无人机锁定目标了!”慕南的声音带着狂喜,“东南区三公里处发现七名可疑人员,两辆商务车,车牌临A·7X329!正在部署电磁网,他们的干扰器撑不过三十秒——”
“撤退!全部撤退!”唐律的声音突然从基地外的扩音器里炸响。
监控屏上,红点群开始疯狂闪烁,像被踩碎的星子。
苏砚看见为首的红点撞进车里,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叫透过窗户钻进来。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知道暴露了?”叶清澜皱眉。
苏砚摸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刚才在意识里“看”到的画面还在眼前晃动。
她想起洛川消失前的笑,想起那道暗紫色的裂痕,想起星屿说“你开始觉醒了”时,指尖传来的温度。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雨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水洼倒映着路灯。
苏砚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和身后星屿重叠的轮廓,突然轻声说:“我刚才……不是用眼睛看的。”
星屿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比平时更烫:“你在觉醒,苏砚。你的意识正在和我链接,不只是神经频率,是更……”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更本质的东西。”
实验室的警报声渐渐平息,叶清澜开始整理仪器,慕南在对讲机里汇报“可疑人员已撤离”。
苏砚盯着窗外的夜色,水洼里的路灯倒影突然扭曲——像有双无形的手,正在暗处攥紧今晚的平静。
“凌晨三点。”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星屿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收紧:“什么?”
“他们还会来。”苏砚望着玻璃上自己发颤的眼尾,“这次……会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