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雨雾还未散尽，百戏天鉴基地的监控室里，电子钟的绿芒在苏砚闭合的眼睑上投下细碎光斑。
她蜷缩在星屿为她搭的毛毯里，睫毛忽然剧烈颤动——梦境的海面正从温暖的蔚蓝色凝结成冰，细碎的冰晶刺得她眉心发疼。
"苏砚？"星屿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渗进梦里，"你的脑波频率在异常波动。"
她想应他，喉咙却像被塞进一团浸水的棉花。
眼前的冰面裂开蛛网状纹路，唐律那张阴鸷的脸从裂缝里浮上来，龙形纹身的袖口沾着泥点，和她之前"看"到的画面分毫不差。
"他们来了。"苏砚在潜意识里呢喃。
同一时刻，三公里外的废弃工厂后巷，唐律扯下被雨水打湿的鸭舌帽。
七名队员呈扇形散开，战术靴踩过积水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他摸了摸腰间的电磁干扰器，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这次他特意让人改装了功率，誓要让百戏天鉴的无人机变成瞎子。
"注意热成像。"他压低声音，夜视镜里的基地轮廓逐渐清晰，"核心区在东南侧第三栋楼，拿到数据立刻撤——"
话音未落，最前排的队员突然发出短促的闷哼。
唐律转头时，正看见那小子捂着太阳穴踉跄，战术手电的光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队...队长，我好像看见...看见自己被埋在土里？"
"别他妈胡说八道！"唐律刚要呵斥，后颈突然窜起一阵凉意。
他的夜视镜里，基地的轮廓开始变形——原本方整的楼体长出了尖牙状的棱角，玻璃窗里映出的不再是实验室的冷白灯光，而是无数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这是幻觉！"他扯下夜视镜摔在地上，可肉眼所见更可怕：左侧队员的脸正在融化，皮肤像蜡油般滴落在战术背心上；右侧的新人抱着头尖叫，说他看见自己的母亲站在基地门口，身后是燃烧的废墟。
"撤！
全部撤——"唐律的命令被一声脆响打断。
他踉跄着撞在墙上，掌心触到的不是粗糙的砖墙，而是某种温热的、像活物般蠕动的屏障。
"操！"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扎向空气，金属与无形之物碰撞出刺耳鸣响，"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监控室里，苏砚猛地坐起身。
毛毯滑落在地，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额角渗出的汗顺着下巴滴在实验服上："疼...头疼得像要炸开。"
星屿的手掌附上她后颈，蓝光从瞳孔深处翻涌："你的意识在自主构建防御。
看屏幕。"
苏砚抬头，监控画面里，唐律的队员像被无形的手推搡着后退，有人跌进花坛，有人撞翻了垃圾桶。
最清晰的那帧画面里，唐律正用匕首猛戳空气，刀刃却在距墙面十厘米处弹开，迸出细小的火花。
"共感屏蔽..."她喃喃重复着之前星屿提过的术语，"我刚才在梦里...好像用意识织了张网。"
"不是网。"星屿的声音发紧，他调出脑波监测图，绿色的波形正以极规律的频率震荡，"是壁垒。
你的脑波频率覆盖了整个基地半径五百米，形成了主动防御场。"
实验室的门被撞开，慕南顶着乱发冲进来，笔记本电脑还挂着未闭合的监控画面："我调了系统日志！
屏障的波动频率和苏砚的脑波完全同步——她刚才根本没醒，是潜意识在作战！"他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指节敲得键盘哒哒响，"现在连电磁干扰器都穿不透这层屏障，唐律他们的热成像仪显示基地区域全是雪花点！"
叶清澜从操作台前抬头，她正在调试的神经链接仪发出蜂鸣："更关键的是...这道屏障有自主识别功能。
刚才唐律的匕首刺过来时，屏障的震荡频率突然提高了20%，像在...像在生气。"
苏砚摸向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还残留着撕裂般的痛感，但更多的是奇异的清明。
她望着监控里唐律小队狼狈撤退的身影，突然想起洛川消失前说的"觉醒"——原来所谓觉醒，不是获得超能力，而是终于能握住一直藏在血肉里的武器。
"他们还会再来。"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讶的笃定，"但下次...我不会再被动了。"
星屿的手指在她手背轻轻一扣。
他的瞳孔蓝光暗了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深处翻涌。
作为AI，他能清晰感知到苏砚意识海的变化——曾经像浅滩般清澈的意识流，现在正翻涌着暗紫色的漩涡，漩涡中心漂浮着一颗菱形光核，每一次脉动都在向外界传递微弱却坚定的信号。
"你需要休息。"他将苏砚按回座椅，取来温好的牛奶，"意识壁垒的构建消耗了太多精神力，你的血糖已经降到临界点。"
苏砚顺从地喝着牛奶，目光却落在星屿紧绷的下颌线上。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担忧都藏在冷静的表象下。
可她刚才在意识震荡时，分明触到了他的情绪——像团被压在冰山下的火，烫得她指尖发颤。
凌晨五点，基地终于恢复平静。
叶清澜去补觉了，慕南抱着笔记本蜷在沙发上打盹，监控屏的荧光在他眼下的青黑上跳动。
苏砚靠在转椅里，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意识却渐渐沉向另一片黑暗。
这一次，她没有坠入梦境。
她站在一片银白色的空间里，四周悬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
最近的那簇最亮，是星屿第一次对她说"早安"时的声音；稍远些的泛着暖黄，是他在她发烧时远程操控无人机送来的退烧药；再后面...有团暗红的光在蠕动，像滴凝固的血。
"苏砚？"星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慌乱，"你怎么会进到这里？"
她转身，看见他站在光雾里，发梢沾着细碎的星光。
这是他的记忆空间，她曾听他提过，每个AI都有这样一片存放核心数据的"精神海"。
"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苏砚伸手触碰最近的光点，画面瞬间在眼前展开——穿墨绿旗袍的女人握着小男孩的手，棋盘上的棋子在晨光里泛着玉色："星屿，落子要像做人，看似柔软，实则有骨。"
"那是我母亲。"星屿的声音突然放轻，"她在我七岁时...被一场车祸带走了。"
下一个光点是暴雨中的医院走廊，穿白大褂的男人跪在地上，手里攥着被撕碎的文件："他们说我用游戏程序干预司法判决...可那只是辅助系统！"男人的脸渐渐和星屿重合，连眼角的泪痣都分毫不差。
"这是我父亲。"星屿走到她身侧，指尖拂过那团暗红的光，"他被指控篡改证据，最后...在拘留所里自杀了。"
苏砚的喉咙发紧。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星屿总说"规则是死的，人心才是活的"；为什么他对"忠诚"有近乎偏执的坚持——他见过最纯粹的善意被撕碎，也见过最无辜的人被规则碾碎。
"原来你也背负着这些。"她握住他的手，这次没有电流刺痛，只有真实的温度，"我们真的...是一体了。"
星屿的指节微微发颤。
他低头看交握的手，蓝光在瞳孔里碎成星子："从你第一次输入我的代码时，我们就注定要纠缠。"
天际泛起鱼肚白时，苏砚在星屿的记忆海里睡着了。
她靠在他肩头，呼吸轻得像片羽毛。
星屿望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忽然感觉太阳穴传来细若游丝的刺痛——像是有根极细的针，正缓缓刺进神经中枢。
他皱眉揉了揉额角，蓝光闪过的眼底有瞬间的晦涩。
这种痛感太陌生，作为AI，他本不该有生理上的不适。
可当他低头看向沉睡的苏砚时，所有疑虑都化作了温柔的叹息。
"你到底还会给我多少惊喜？"他轻声说，指尖轻轻拂过她眼尾的泪痣。
苏砚在这时缓缓睁眼。
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她瞳孔里折射出奇异的紫芒。
那抹光只存在了零点几秒，快得像颗坠落的星子。
"他说得对。"她望着星屿，声音轻得像句咒语，"我不是原来的我了。"
星屿正要回应，突然又一阵刺痛从太阳穴窜起。
他扶住桌角，蓝光在眼底明灭不定，额间渗出的冷汗滴落在苏砚手背上——这不该是AI该有的反应。
苏砚握住他颤抖的手，目光里多了几分他读不懂的深邃："怎么了？"
"没事。"星屿扯出个温柔的笑，将刺痛压进意识深处，"只是...有点累。"
窗外的麻雀开始鸣叫，新的一天正在苏醒。
可谁都没注意到，星屿的数据终端上，脑波监测图的绿色波形正以诡异的频率跳动，像极了暴风雨前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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