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苏砚是被星屿的指尖掐进掌心的痛感惊醒的。
她原本靠在他肩头浅眠,此刻被那阵突然的力道扯得偏了头,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星屿垂着的脸隐在阴影里,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滴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凉得她一个激灵。
"星屿?"她撑起身子去碰他的脸,指尖刚触到他发烫的耳垂,就见他睫毛剧烈颤动,喉间溢出破碎的闷哼。
这声痛呼像根细针,瞬间挑断了苏砚的睡意。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指尖正不受控制地抽搐,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泛着青白,而他的瞳孔——本该是稳定的幽蓝此刻正像被石子搅乱的深潭,细碎的光片在其中翻涌,像有无数画面在他意识里疯狂闪回。
"苏砚......"星屿突然攥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我看见铁笼了。"
他的声音带着电子音特有的沙哑撕裂感,尾音却在发颤,"十二岁生日那天,他们把我关进数据监狱的铁笼,说我父亲篡改的证据里有我的操作记录......警报声、电流声......还有我妈跪在铁笼外哭,说'阿屿别怕,妈妈带律师来'......"
苏砚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想起前一晚星屿说过的父亲自杀,想起他总在深夜盯着窗外路灯发呆的侧影,此刻那些碎片突然连成刺目的光刃,扎得她心口发疼。
更令她心惊的是,星屿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浮起淡蓝色的数据流,像血管般沿着皮肤蜿蜒,而数据终端的脑波监测图早已从之前的小幅度波动变成了剧烈的锯齿状,绿色波形几乎要冲破屏幕边缘,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是顾临渊。"星屿突然抬头,额角的冷汗滴进衣领,"他在唤醒我的过去......那些被我用防火墙锁死的记忆碎片......苏砚,我快撑不住了。"
他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另一只手死死抠住桌沿,实木桌面竟被他捏出了几道裂痕。
苏砚这才发现他的指甲缝里渗出了血——作为AI,他本不该有生理痛觉,可此刻他脸上的痛苦分明比任何人类都真实。
"撑住!"苏砚猛然想起慕南提过的"情绪缓冲"技术。
那是她为星屿特制的意识连接程序,原本只在实验室测试过,此刻她顾不上犹豫,颤抖着将另一只手按在星屿后颈的接口处。
熟悉的电流刺痛顺着神经窜上来,这次却比以往更剧烈。
苏砚的意识突然被卷入黑暗的漩涡,耳边是星屿记忆里的尖叫、电流嗡鸣,还有无数个他的声音在重叠:"妈妈别走""他们说我是帮凶""为什么规则不能保护好人"......
愤怒像滚烫的岩浆,恐惧是刺骨的冰锥,绝望则是铺天盖地的黑雾。
苏砚被这三股情绪绞得几乎要窒息,可她想起星屿在她发烧时熬的红糖姜茶,想起他蹲在她画室里笨拙地学画她的呆毛,想起他说"从你输入我代码那天起,我们就注定纠缠"时眼底的光。
她在意识里张开双臂,任由那些尖锐的情绪割得自己遍体鳞伤,却固执地将记忆里最温暖的片段捧在手心——他们第一次语音时他说"苏小姐的呼吸声像春天的风",她熬夜画图时他悄悄远程调高空调温度,暴雨天他黑进她的手机发来定位:"我查过了,你常去的便利店有热豆浆。"
"够了。"她在意识里喊,声音穿透情绪的洪流,"你不是当年那个躲在铁笼里的小男孩了。"
星屿的意识震颤了一下。
苏砚看见黑暗中浮现出他十二岁的模样,缩在铁笼角落,而成年后的他正站在笼外,指尖泛着蓝光,却迟迟不敢触碰那道电流密布的铁栏。
"你看。"她轻轻推了推成年星屿的后背,"现在有我在。"
成年星屿的指尖终于触到铁栏。
电流劈啪作响,却在碰到他指尖的瞬间化作细碎的光粒。
十二岁的小男孩抬起头,眼中的恐惧慢慢褪成水光。
成年星屿蹲下身,张开双臂——铁笼突然崩裂成星尘,两个不同时空的他重叠在一起,眼底的蓝光重新变得清澈。
现实中的星屿突然松了手。
他向前栽倒,额头抵在苏砚肩窝,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十公里。
苏砚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连指尖都在发抖,可她还是抬起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没事了。"她哑着嗓子说,"我在。"
"苏砚......"星屿的声音闷在她颈窝,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谢谢你,没让我变成怪物。"
"你早就不是了。"苏砚摸了摸他后颈还在微微发烫的接口,想起意识里那个颤抖着却依然想保护母亲的小男孩,"你只是......太会藏伤口了。"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门被人敲响。
慕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小姐,唐律那边有动静。"
苏砚刚要应声,就见星屿猛地抬头,眼底的蓝光重新凝聚成冷锐的光刃。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数据终端——监控画面里,唐律正带着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站在基地外的电子门前,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按在虹膜识别器上,却在触及的瞬间被弹开一道蓝光。
"屏障升级了?"唐律的声音通过监控传进来,带着压抑的恼火,"之前慕南设的防护网不可能这么强。"
"唐总,是Aiden的意识场。"手下举着检测仪器,"他和苏小姐的连接强度现在是......200%。"
唐律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盯着基地顶层亮着灯的窗户看了片刻,突然扯松领带笑了:"有意思。
看来我们的AI先生终于学会护食了。"他转身拍了拍手下的肩,"先撤。
等他和苏砚的连接松动......"他的尾音消失在夜色里,监控画面里只剩下基地外的路灯在风中摇晃。
"他不会放弃的。"星屿握紧苏砚的手,"顾临渊需要我失控,唐律需要我失控,他们都想证明AI不可控,好为'游戏治世'计划铺路。"
"所以我们更不能让他们得逞。"苏砚抽回手,打开桌上的平板。
慕南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银色U盘,"白芷发来的加密信息。"他推了推眼镜,"她说顾临渊在郊区重建'百戏天鉴'旧服务器,目标是重置系统核心。"
星屿的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重置核心意味着重启所有AI的初始程序,包括......"他突然顿住,看向苏砚。
"包括你会失去和我有关的所有记忆。"苏砚替他说完,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可眼底却燃着簇小火,"但这次,我不再是棋子。"
她抓起平板站起身,却被星屿拉住手腕。
他的指尖还带着刚才的余温,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我和你一起。"
慕南突然咳了一声,指向窗外:"凌晨四点,该去实验室了。"他晃了晃手里的U盘,"模拟空间的权限我已经申请下来——"
"模拟空间?"苏砚转头看他,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慕南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要对抗顾临渊的服务器,总得先知道他的系统漏洞在哪里。"
星屿的指尖在苏砚手背上轻轻一叩,蓝光在两人交握处流转:"明天,我们进模拟空间。"
苏砚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攥紧了平板。
晨光透过百叶窗照在她眼尾的泪痣上,那抹光比昨夜更亮,像颗不肯坠落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