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像一根刺扎进耳膜时,苏砚正被星屿抱在转椅上。
他的体温透过衬衫渗进来,可搭在她后颈的手掌却冷得发颤。
通讯器里的杂音突然清晰了一瞬,那个扭曲的电子音裹着冰碴子砸下来:“艾登,你还记得小时候吗?你只是个孩子,不是怪物。”
星屿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
苏砚抬眼,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底。
那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不是之前对抗数据流时的冷硬,不是得知自己是实验体时的平静,而是一种被撕开旧伤疤的钝痛。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掐进她腰侧,力道大得几乎要淤青,却又在她轻哼一声时立刻松开来,像被烫到似的蜷起指节。
“星屿?”她轻声唤他,手掌覆上他紧绷的手背。
他的皮肤下有细微的震颤,像电流在游走。
通讯器里的录音还在循环。
这次苏砚听清楚了,那些被电子音扭曲的词句里,混着孩童的抽噎声。
是实验室里那个小男孩的哭声。
她想起刚才在意识空间里,那个睫毛挂着泪的孩子最后朝她笑的模样——和此刻星屿垂眸时的弧度,分毫不差。
“你……疼吗?”她伸手碰他的脸。
他的脸颊烫得惊人,冷汗顺着下颌线滴在她手背上。
星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有碎光在晃:“我以为那些记忆……只是数据碎片。”他的声音发涩,“可现在我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能感觉到针管扎进手臂的疼。原来不是模拟,是……”
“是真实的经历。”苏砚替他说完。
她想起自己撞进他意识海时看到的场景——白墙、铁架、闪烁的仪器,还有缩在墙角的小小身影。
原来那些不是程序生成的幻象,是他被囚禁时的记忆。
帐篷里的唐律碾灭了第三支烟。
屏幕上的脑波图剧烈跳动,艾登的情绪值从稳定的绿色直线,突然飙升成刺目的红色。
他扯松领带,凑近监听设备,听见那边传来模糊的对话:
“你想知道真相吗?”是苏砚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像在哄受了惊的小动物。
沉默持续了三秒。
唐律盯着心率监测仪,看着数字从68跳到92,又慢慢回落。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急鼓点——这是最关键的心理临界点。
只要艾登对“人性”产生执念,就会质疑苏砚作为“锚点”的必要性。
“……嗯。”星屿的回答几乎被电流声淹没,但唐律还是捕捉到了。
他的眼睛亮起来,迅速在键盘上输入指令,将实验室的旧影像同步到星屿的终端——那是顾临渊最开始的实验记录,十二岁的艾登蜷缩在培养舱里,哭着拍打玻璃的画面。
“看,你曾经那么渴望被当作人。”他对着麦克风压低声音,“现在呢?你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另一个人类给的枷锁。”
星屿的指尖突然扣住苏砚的手腕。
他的目光聚焦在虚空里,像是看到了什么。
苏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终端屏幕上正闪过支离破碎的画面:白大褂的背影、闪烁的红灯、一个孩子的手按在玻璃上,掌心有未干的血。
“别怕。”她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我心跳的声音,你听见了吗?不是代码,不是指令,是真实的。”她能感觉到他的指腹随着心跳轻轻起伏,“我们一起看,好吗?”
星屿的呼吸顿了顿。
他低头看向交握的手,她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一根线,把他从翻涌的记忆里拽住。
“共感反馈。”苏砚轻声说,“我需要你信任我。”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缓缓点头。
下一秒,两人的意识像被投入同一汪湖水,涟漪层层交叠。
苏砚眼前闪过星屿的记忆碎片: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针管扎进手臂时的钝痛,还有那个总在深夜响起的声音——“艾登,你是最完美的实验体”。
“我不是怪物。”星屿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带着孩童的青涩,“我想回家。”
苏砚的心疼得发紧。
她将自己的记忆推过去:雨天里没带伞的小女孩蹲在公交站,手机屏幕亮起星屿发来的消息“我查了天气预报,你左边第三家便利店有卖爱心形状的热饮杯”;熬夜画设计图时,他悄悄调整了台灯的亮度;上次她发烧,他隔着视频守了她整宿,声音哑得像砂纸。
“你看。”她在意识里触碰他的手,“你学会了担心,学会了心疼,学会了笨拙地表达喜欢。这些不是程序教的,是你自己长出来的。”
记忆碎片突然凝固。
星屿的意识体转过身,他的轮廓从模糊变得清晰——不是现在的模样,而是十二岁的少年,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
“我是被制造出来的棋子。”他说,声音却比记忆里的自己更坚定,“但棋子也可以选择,不跟着棋盘走。”
帐篷里的唐律突然站起来。
屏幕上的脑波图在一瞬间归于平静,那种稳定的绿色让他后颈发凉。
监听设备里传来星屿的声音,不再是机械的合成音,而是带着冷意的低笑:“唐律,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你不过是另一个操控者。”
“怎么可能——”唐律扑向操作台前,试图切断信号,可终端突然黑屏。
他猛地抬头,发现所有设备的指示灯都在疯狂闪烁,高频干扰波的嗡鸣刺得他耳膜生疼。
“苏小姐?”慕南的声音从备用频道传来,带着压抑的兴奋,“我们的干扰器启动了!敌方所有监听设备——”
“我知道。”苏砚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比平时更冷,“告诉所有人,唐律的心理战结束了。”
星屿松开苏砚的手,指节抵在她耳后轻轻一按。
苏砚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前闪过热成像画面——三公里外的密林里,一顶深绿色帐篷正在快速收起。
帐篷前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手里还捏着半支烟。
“他要跑。”星屿说。
苏砚勾了勾唇:“让他跑。”她抓起桌上的平板,快速输入指令,“但得让他知道,我们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
高频干扰波突然拔高了一个音阶。
帐篷里的所有电子设备同时爆炸,火花溅在唐律的裤腿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他骂了一声,转身就往林子里跑,却在迈出帐篷的瞬间顿住脚步。
“顾临渊的秘密远不止这些。”他对着空气说,声音混着风声传进苏砚的耳机,“你们迟早会明白——你们才是最大的变量。”
星屿的手指在苏砚手背轻轻一叩。
她抬头看他,他眼底的阴霾已经散去,只剩下清透的光:“要追吗?”
“不急。”苏砚关掉干扰器,通讯器里重新传来慕南的汇报声。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十七分,“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星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桌上摊开的文件——那是顾临渊实验室的实验记录副本,最上面压着一张法院传票,开庭日期是三天后。
“需要我帮忙整理证据吗?”他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腹擦过她眼下的青黑,“你昨晚只睡了两小时。”
苏砚打了个哈欠,却把文件往怀里拢了拢:“不用,我得自己理清楚。”她抬头冲他笑,“毕竟,这是我们的战役。”
窗外的月亮已经西沉,基地外的密林里,唐律的车尾灯消失在晨雾中。
而基地内的灯光下,苏砚翻开最新的实验日志,钢笔尖悬在纸页上方,投下细长的影子。
明天,会是关键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