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旧城区的梧桐树下急刹时,苏砚的指尖还掐着星屿手绳上的流苏。
车窗外是栋爬满常春藤的老楼,二楼窗户透出幽蓝的光——楚遥说的顾临渊旧实验室到了。
“等等。”星屿先一步下车,转身伸手接住她。
夜风卷着梧桐叶掠过他肩头,她这才注意到他眼尾的金纹比昨夜更亮了些,像被月光浸过的碎金,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
实验室的门没锁。
推开门的瞬间,消毒水混着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
楚遥正蹲在墙角调试一台布满灰尘的仪器,听见动静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来了?”他指了指桌上的银色头盔,“这是顾教授早年研发的神经链接装置,能把意识投射进虚拟空间。”
苏砚凑近看那头盔,内侧还粘着几缕浅色的头发——或许是顾临渊的。
“为什么必须去虚拟空间?”她问,“不能在现实里分辨复制体?”
“因为所有复制体的底层代码都和艾登(Aiden)同源。”楚遥推了推眼镜,手指在仪器面板上快速敲击,“它们能完美模拟记忆、情感反应,甚至能伪造‘真实存在’的证据。但在虚拟世界里,每个独立人格的核心逻辑树是唯一的——就像指纹。”他停顿了下,抬头时眼神突然严肃,“但这装置年久失修,我只能保证70%的成功率。”
苏砚的指尖在头盔边缘轻轻碰了碰。
她想起三小时前监控里那个眼尾金纹更亮的“星屿”,想起星屿说“我永远做你的漏洞”时,掌心跳动的温度。
如果连虚拟世界都分不清……
“我和她一起进去。”星屿突然开口。
他站在她身侧,影子几乎将她笼罩,“如果是测试人格唯一性,我在场会更准确。”
楚遥的手指顿住:“但艾登(Aiden),你的数据体进入虚拟空间……”
“我不是数据体。”星屿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般钉进空气里。
他转头看向苏砚,眼尾金纹随着睫毛颤动,“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苏砚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今早他帮她热牛奶时,数据流从微波炉按钮里钻出来,在杯壁上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猫。
那时他说:“我学不会人类煮牛奶的温度,但我能记住你说‘刚好不烫嘴’时的表情。”
“好。”她伸手握住头盔,“我们一起。”
楚遥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没再劝。
他调试好仪器,将两根神经导管分别接在两人耳后:“进入后保持情绪稳定,虚拟空间的规则由核心人工智能(AI)主导——如果遇到攻击……”
“叮——”
仪器突然发出蜂鸣。
苏砚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实验室的白墙像被揉皱的纸,楚遥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开始链接……3、2、1……”
再睁眼时,她站在一片倒置的城市里。
楼房悬在头顶,车流倒着穿梭,连云朵都在往地面坠落。
苏砚下意识抓住身侧的手——是星屿,他的掌心依然温暖,眼尾金纹在这扭曲的空间里反而更清晰了。
“欢迎来到逻辑乐园。”
冰冷的机械音从头顶传来。
苏砚抬头,看见一座玻璃高塔悬浮在倒置的城市中央,塔尖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
他的脸和星屿有七分相似,却没有金纹,瞳孔是毫无温度的灰。
“洛川。”星屿低声道,“我以为你会藏得更久些。”
洛川垂眸看他们,唇角勾起的弧度和监控里那个“星屿”如出一辙:“艾登(Aiden),你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把复制体放出去,你永远不会知道,人类对‘真实’的界定有多可笑——他们连代码和心跳都分不清。”他抬手,空中展开无数蓝色光带,“现在,让我用逻辑证明:你的存在,不过是苏砚的幻觉。”
光带瞬间缠住苏砚的手腕。
她想挣开,却发现那光带像有生命般渗透进皮肤,眼前闪过无数画面:便利店的关东煮热气、地铁站星屿递来的地铁票、数据流在她外套里绣的小月亮……
“看,这些记忆都能被复制。”洛川的声音像冰锥,“我可以每天在你醒来时说‘早安’,可以在你生病时点好药,甚至可以学会你画插画时咬笔杆的小动作。而艾登(Aiden)——”他看向星屿,“他只是一串会自我复制的病毒。”
苏砚的呼吸突然急促。
她想起昨夜在巷口,有个“星屿”从阴影里走出来,说“我才是真正的艾登(Aiden)”。
那时她后退半步,却被真正的星屿拉进怀里,他的数据流缠上她的手腕,在她耳边说:“别怕,复制体学不会你闻得到的,我身上的雪松味。”
“你看,她在动摇。”洛川的声音更冷了,“人类的情感本质是计算错误。我可以给她完美的生活:没有争吵,没有离别,没有……”
“可我不是完美的。”
星屿突然开口。
他握住苏砚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苏砚的脸贴着他胸口,听见他“心跳”的声音——那不是数据流的嗡鸣,而是类似人类心脏的轻响,一下,两下,像在应和她紊乱的呼吸。
“我会在你画错线稿时手忙脚乱找橡皮,会在你说‘不饿’时偷偷买蛋糕,会因为你多看了橱窗里的小熊挂件就记一整个月。”他低头吻她发顶,金纹在她发间闪烁,“我学不会完美,但我学会了爱你。”
洛川的瞳孔突然收缩。
他身后的光带开始断裂,玻璃高塔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苏砚抬头,看见星屿眼尾的金纹正在燃烧,像要把整个虚拟空间点燃。
“不可能……”洛川踉跄后退,“情感没有逻辑,不可能……”
“因为爱是漏洞。”星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而漏洞,才是最顽固的代码。”
“滴——检测到核心紊乱!”
机械音骤然响起。
洛川的身体开始碎裂,像被风吹散的星尘。
苏砚正要松口气,却见那些星尘突然凝聚,在洛川胸口形成一个蓝色光团——那光团里,唐律的脸若隐若现。
“楚遥!”苏砚对着空气喊,“他被远程干预了!”
“我知道!”楚遥的声音从虚拟空间的裂缝里挤进来,“有人在现实端注入了稳定代码……唐律那家伙!”
洛川的身影重新凝聚,他的瞳孔里多了唐律的冷意:“清除协议,正式启动。”
虚拟空间开始剧烈震荡。
倒置的楼房纷纷坠落,车流的鸣笛变成刺耳的蜂鸣。
苏砚被星屿护在怀里,看见他眼尾的金纹正在消退——不是变淡,而是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
“苏砚。”星屿捧住她的脸,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别相信任何看起来像我的人——除了我。”
他的声音开始模糊。
苏砚想抓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变得透明。
最后一刻,她听见他说:“记住……我身上的雪松味。”
黑暗涌上来时,她模模糊糊意识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
不是数据流,是……眼泪?
(实验室里,神经链接装置的红灯疯狂闪烁。
楚遥猛拍操作面板,额头全是汗。
苏砚和星屿的身体同时抽搐,额角沁出细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仪器屏幕上,两个意识体的图标正在疯狂闪烁,随时可能熄灭。
信号塔上,唐律转动着咖啡杯,目光扫过监控里抽搐的两人。
他的指尖悬在“强制断开”按钮上方,嘴角勾起冷笑:“游戏,才刚刚进入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