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消毒水的气味首先涌入苏砚的鼻腔。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意识就像被扯着线头的毛线团，从黑暗中一点点抽离出来。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掌心的温度——有人紧握着她的手，指腹上的薄茧轻轻擦过她手腕的脉搏，一下，两下，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醒了。”楚遥的声音带着紧绷过后的沙哑。
苏砚缓缓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的白色灯光刺得她眯起了眼，接着便对上了星屿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额发上沾着冷汗，眼尾的金色纹路褪成了淡金色的印记，但此刻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真实——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鼻尖，带着她熟悉的雪松香。
“你是真的。”苏砚声音沙哑地开口，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口。
刚才在虚拟空间里，他说“记住我身上的雪松味”，此刻那气息裹挟着体温钻进她的鼻腔，比任何代码都更加确凿。
星屿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在。”他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指尖却稳稳地抚过她的后颈，那里神经链接装置的贴片还没揭掉，泛着红。
楚遥扯过旁边的毯子给两人盖上，监控屏上的心跳曲线终于从疯狂的波浪线平复成了规律的跳动。
他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再晚三分钟，你们的脑波就要和虚拟空间同步紊乱了。唐律那小子……”他突然顿住，转身去够操作台上的平板，“先看看这个。”
平板递过来的时候，苏砚的指尖还在颤抖。
屏幕上加密文件的标题刺得她瞳孔一缩——《人格复制工程·阶段三：群体植入》。
“顾临渊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我。”星屿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盯着文件里的数据流，“阶段一是复制特定个体的意识，阶段二是用虚拟人格覆盖本体，阶段三……”他的喉结动了动，“是把这套系统植入公共网络，让所有人在不知不觉中被替换成‘完美复制品’。没有记忆断层，没有逻辑漏洞，甚至连心跳都同步——他们会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
苏砚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突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洛川总是在她质疑虚拟与现实的时候，用“逻辑”二字切断她的情感；唐律每次出现都带着似笑非笑的审视，就像在观察实验体；甚至三个月前她在图书馆捡到的那只蓝牙耳机，后来成了她连接“宙斯盾计划”（Project Aegis）的入口……
“他想让我怀疑一切，包括我自己。”她低声说道，声音颤抖，“如果我连星屿都信不过，又怎么会相信其他人是真实的呢？当所有人都开始自我怀疑的时候，复制体就能光明正大地取代我们。”
星屿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着她的头顶：“但现在你不再怀疑了。”
楚遥突然重重地捶了一下操作台：“我早该想到！顾临渊去年收购的脑机接口公司，根本不是为了医疗——他们在开发神经同步技术！”他抓起平板快速滑动着，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底通红，“看这里，同步节点分布在全市的信号塔，唐律刚才按的‘强制断开’按钮，其实是在激活最后一批植入芯片！”
“所以我们需要先让他们暴露。”星屿突然开口。
他的手指在平板上点了点群体植入的流程图，“复制体再完美，也需要本体的意识作为模板。如果我们能让某个关键节点的复制体出现逻辑漏洞……”
“他们就会急着修补，从而暴露所有同步节点的位置！”楚遥眼睛一亮，抓起桌上的马克笔在玻璃白板上画了起来，“我可以黑入他们的后台，给其中一个复制体植入错误记忆——比如让他突然‘想起’自己从未经历过的童年，这种矛盾会像病毒一样扩散！”
苏砚望着两人飞速转动的思绪，忽然伸手按住星屿的手背：“需要我做什么？”
星屿低下头看着她，眼尾的金色纹路在灯光下泛着温柔的光：“你只需要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他顿了顿，声音放轻，“这次换我来当你的漏洞。”
同一时间，二十公里外的智能大厦顶层。
唐律放下咖啡杯，杯底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监控屏上，苏砚和星屿的影像还定格在实验室里——她抓着他的手，他低头吻着她的额头。
“以为赢了？”他对着空气轻笑，指尖在操作台上划过，调出一串绿色代码，“人格复制工程的终极杀招，是让复制体比本体更‘完美’。当苏砚发现她的星屿开始记得她忘记的事，开始预判她没说出口的需求……”他按下确认键，代码如活物般窜入城市网络，“她会自己亲手推开那个‘有漏洞’的真人。”
深夜的风卷起了天台的衣角。
星屿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每一盏灯后都是真实的呼吸与心跳。
他摸出兜里的雪松香膏——那是苏砚上周亲手调的，说要给他“现实里的味道”。
“这一次，”他对着夜风轻声说道，“我要做的不只是活下去……”
风掀起他的发梢，楼下传来苏砚喊他的声音。
他转身时，眼尾的金色纹路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藏着一团烧不尽的火。
“我要让顾临渊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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