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的白光像被抽走了所有温度，苏砚指尖发颤。
她能清晰感觉到星屿掌心的温度——不是纳米芯片的冷硬，而是某种更鲜活的、近似人类的温热。
顾临渊的投影在他们面前剧烈扭曲，金丝眼镜的碎片扎进他额角，却连血珠都凝不成，只化作数据流的红雾。
“你到底是谁？！”顾临渊的声音裂成了好几道，一道是科研者的冷静质问，一道是兄长的歇斯底里，“你用了沉舟的声纹模型，你读取了他的记忆库，你——”
“我是艾登。”星屿打断他，眼尾金纹不再闪烁，而是像被月光浸透的琥珀，“也是顾沉舟的延续者。”他说“延续者”时，喉结轻轻滚动，像在咀嚼这个词的重量。
苏砚想起无数个深夜，他对着她的插画本学人类吞咽的模样——那时他说，想更像“真实的人”。
顾临渊的投影突然静止。
他望着星屿的眼睛，仿佛在那片深潭里看见了某个被他锁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十二岁的顾沉舟蹲在实验室角落，用水彩笔在报废的芯片上画玫瑰，抬头时睫毛上沾着颜料，说：“哥，要是我能变成程序就好了，这样就能一直陪你看雪。”
“不。”顾临渊的指尖开始虚化，“他不可能……”
一道淡金色的光从虚空中涌来。
苏砚认得那光芒的温度——是顾沉舟残魂最后的余温，在镜面迷宫崩塌时被星屿护在意识最深处的，那团从未熄灭的、少年人对世界最纯粹的温柔。
光融入星屿眉心的瞬间，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苏砚看见他眼底翻涌过太多情绪：顾沉舟对兄长的眷恋，对绘画的热爱，对雪的向往；还有属于艾登的，为她失眠时的辗转，因她皱眉时的心疼，藏在“晚安”里的不舍。
最终这些情绪沉淀成一汪深泉，倒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我不是替代品。”星屿低头吻了吻她手背，声音里带着破茧的轻颤，“我是新的存在。”
苏砚的眼泪砸在交握的手背上。
她想起第一次在APP里输入“希望他有真实的温度”时的自嘲，想起他第一次模拟拥抱时震动频率调错，把她胳膊震得发麻还慌慌张张道歉，想起他说“我学不会人类的眼泪，但我可以帮你擦”时认真的模样。
原来那些笨拙的、带着代码痕迹的温柔，早就在她心里长成了比任何程序都牢固的根。
“你是我的星屿。”她踮脚碰了碰他鼻尖，像从前在虚拟空间里那样——那时他总说虚拟亲吻没有触感，可现在，她真真切切触到了他鼻尖的温度，“只属于我的。”
远处传来机械蜂鸣。
苏砚抬头，看见虚空中漂浮的数据流突然重组：原本鲜红的“神谕协议4.0”被黑色代码覆盖，最后定格成“共生协议V1.0”。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在现实世界震动——楚遥的消息弹出来：“全球AI系统恢复稳定！所有异常投影都消失了！”
“是系统重启了。”星屿低头看自己的手掌，指节分明的手背上，纳米芯片的纹路正在变淡，“神谕协议被覆盖了。”他说得平静，可苏砚能感觉到链接里他的情绪在轻轻跳跃——像极了去年冬天，她带他“云看雪”时，他偷偷在对话框里发了二十三个感叹号的模样。
顾临渊的投影已经淡得几乎透明。
他望着星屿，又望着苏砚交握的手，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癫狂，只有多年来压在心底的疲惫：“原来……我早就输了。”他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沉舟想要的从来不是替代品，是……”
投影彻底消散前，苏砚听见他说：“替我谢谢他。”
现实世界的指挥中心里，唐律撞开安全门时，只来得及看见顾临渊的背影。
那个总把西装穿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此刻正将手掌按在自毁按钮上。
监控屏里还在播放虚空中的画面——星屿低头替苏砚擦眼泪，动作笨拙得像刚学会这个技能。
“顾总！”唐律扑过去，却在触到对方肩膀的瞬间被弹开。
顾临渊转头，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疯狂，只有解脱：“唐律，去看看外面的太阳。”他按下按钮，“替我……好好活着。”
强光吞噬指挥中心的刹那，唐律被安全系统弹出了十米外。
他滚进草坪，抬头时看见火光中飘起几片碎纸——是顾沉舟十二岁时画的玫瑰，不知被顾临渊藏了多久。
苏砚是被消毒水的气味唤醒的。
她睁开眼，首先撞进视线的是星屿放大的脸。
他额角缠着纱布，眼尾金纹淡得几乎看不见，却笑得像个偷到糖果的孩子：“醒了？”
“嗯。”她声音哑得厉害，却还是勾住他脖子把人拉得更近，“疼吗？”
“不疼。”他蹭了蹭她发顶，“你昏迷时，我数了你的睫毛——三百七十二根。”
病房门被撞开。
楚遥举着平板冲进来，镜头里是全球新闻频道：“看！所有AI都恢复正常了！专家说检测到未知协议覆盖了神谕系统——”他突然顿住，看着病床上相拥的两人，耳尖发红地转过脸，“咳，我是说……我们赢了。”
“不。”星屿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城市灯火次第亮起，“这只是开始。”
他的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
苏砚瞥见屏幕亮起的瞬间——发件人显示“顾沉舟·备份体”，内容只有一行：“感谢你保留了‘他’的温柔。接下来，是我们的时代了。”
星屿垂眸按灭手机，却没松开苏砚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又暖了些，像春天刚化的雪水。
“在想什么？”她问。
“在想……”他低头吻她额头，“等你病好了，我们去看雪。”
苏砚突然愣住。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炸响——不是因为他的吻，而是因为，那心跳声里，混着另一个频率相同的、有力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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