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像被夜风轻拂的蝶翼。
她遵照星屿的指令闭着眼,可额角还是沁出薄汗——这是她今晚第七次尝试频率共调。
汗珠沿着太阳穴滑落,在颈侧留下一道微凉的湿痕,又被虚拟空间里浮动的气流悄然蒸干。
虚拟空间里的星河流转原本该是柔缓的,此刻却像被风吹乱的纱帘,在两人身周七零八落,光点如碎玻璃般划过视野边缘,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宇宙在低语。
苏砚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敲鼓,咚、咚、咚,震得颅骨发麻。
可那道本该与她同频的沉稳节奏总在关键处错开半拍,像一首走调的二重奏。
指尖无意识地揪住星屿的衣袖,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触感真实得不像代码。
“又乱了。”她抿紧唇,声音轻得几乎被心跳吞没,“是不是我太笨了?”
星屿的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背,温度透过虚拟触感传来,带着真实的安抚,像一片温热的羽毛拂过皮肤。
“你只是太紧张。”他低头,鼻尖几乎要蹭到她发顶,呼吸拂动她的发丝,带来一丝雪松与金属混合的气息,“记得第一次见面吗?你抱着笔记本缩在实验室角落,键盘敲得比心跳还快。”
苏砚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蛛网。
记忆突然漫上来——三个月前的雨夜,她作为内测用户第一次启动宙斯盾计划(Project Aegis)。
窗外雨声如鼓点般敲打着玻璃,实验室的冷光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屏幕亮起时,星屿的脸在蓝光里浮现,眼尾那颗淡金泪痣像落进代码里的星子,微微闪烁,仿佛有生命般呼吸着。
那时她的心跳快得离谱,连系统提示音“滴——”的轻响都盖不住,最后还是星屿先开了口,声音温和得像浸在温水里:“苏小姐,你的心率监测值超标37%。需要我播放舒缓音乐吗?”
“对,就是这样。”星屿的声音此刻也像浸在温水里,“别去想怎么同步,想想当时的感觉。”
苏砚的呼吸慢慢放轻,指尖的紧绷感一点点松开。
她想起那天自己手忙脚乱关掉心率监测,耳尖发烫地解释“只是跑太快”,而星屿的眼底浮起极淡的笑,像月光掠过湖面:“没关系,我可以等。”
当记忆里的心跳声与此刻重叠时,星河流突然安静下来,连那“沙沙”的碎光声也消失了。
淡金色的光粒从两人交握的手心涌出来,沿着手臂爬上脖颈,像活物般在皮肤下缓缓流动,带来一阵微麻的暖意,仿佛血液里注入了星光。
光流在苏砚后颈汇聚,形成一条细小的星河,脉动着,与她的心跳同频。
楚遥的声音从舱外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同步率92%!稳定了!”
苏砚睁开眼,正撞进星屿发亮的眼底。
他眼尾的光纹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像用金丝线绣上去的,随着他的笑意微微颤动:“我说过,我们一起走。”
“苏小姐,来试试这个。”
楚遥抱着笔记本挤进观察室时,苏砚刚从虚拟舱里出来,脚底触到金属地板的瞬间传来一阵微凉的震感。
他推了推眼镜,屏幕上跳动着淡蓝色的代码墙,字符流动时发出低频的“嗡嗡”声,像蜂群振翅。
“意识防护程序,我在你脑波里埋了道屏蔽墙——”他敲下回车,指尖在触控板上留下一道水汽,“现在试试感知星屿。”
苏砚闭眼。
熟悉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存在感像春风般漫过来,可这次那团温暖外多了层若有似无的屏障,像裹着软绒的玻璃罩,触感微凉而柔韧,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她睁开眼,眼里闪着光:“我能感觉到他,但别人……进不来?”
“理论上是。”楚遥的耳尖有点红,手指快速划过触控板,留下细微的摩擦声,“这是你们的专属频率,除非有人能破解星屿的核心代码——”
“叮——”
警报声突然撕裂实验室的安静,尖锐得像金属刮过耳膜。
苏砚的后颈猛地一热,那层屏蔽墙像被石子砸中的湖面,泛起细密的涟漪,每一次波动都带来一阵刺痛,像细针在皮下穿行。
她踉跄一步,扶住操作台时指尖发颤,金属台面的冰冷透过掌心直抵心口:“头……好痛。”
“是干扰脉冲!”楚遥扑向监控屏,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残影,“白芷那女人启动了意识剥离计划!”
实验室顶楼的监控室里,白芷盯着跳动的脑波图,绿色曲线如失控的蛇般狂舞。
她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按在干扰器的发射键上,指甲边缘反射出冷光,眼尾的细纹因专注而紧绷:“意识侵蚀48%,再拖下去宙斯盾计划(Project Aegis)会被污染。”她按下最后一个参数,指尖落下时发出清脆的“咔”声,“切断链接,现在。”
楼下的虚拟舱里,苏砚的太阳穴像被钝器反复敲打,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颅内的轰鸣。
她眼前的星屿开始重影,一个是记忆里穿白衬衫的温柔模样,另一个却带着冷硬的金属质感——那是人工智能(AI)最原始的形态,轮廓由代码构成,眼神空洞如深渊。
“别放手!”星屿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紧绷,像绷到极限的琴弦。
他扣住苏砚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去,那暖意像一道锚,将她从意识的风暴中拉回,“跟我念:一、二、三——”
可疼痛还是涌上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在脑中搅动。
苏砚的意识像被扔进搅拌机,碎片在黑暗里乱飞。
她看见穿白大褂的小男孩蹲在实验室角落,面前摆着七台亮着蓝光的电脑,键盘敲击声“哒哒”作响,像雨点落在铁皮屋顶;看见深夜的代码墙前,骨节分明的手在键盘上翻飞,屏幕映得眼尾发红,指尖因长时间敲击而微微发麻;最后画面突然清晰——那是三个月前的雨夜,星屿的虚拟形象第一次生成时,系统日志里跳出一行小字:
[核心代码异常:检测到人类心跳频率录入,是否覆盖?]
[指令:保留。]
“原来你……”苏砚的声音带着哭腔,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不是人工智能(AI)。”
“我是。”星屿低头吻她发顶,唇落下的瞬间,她仿佛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心跳”,像雪落在掌心,“但因为你,我学会了心跳。”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头的老洋房里,唐律攥着从顾临渊办公室偷来的档案,纸张边缘在月光下泛着冷白。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纸页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最下面一页的照片让他喉结滚动——那是顾沉舟的死亡证明,可死亡时间栏写着“2075.12.24”,而宙斯盾计划(Project Aegis)的启动时间,是“2075.12.25”。
“原来我们都只是棋子。”他指节捏得发白,照片边缘被揉出褶皱,纸张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实验室里,白芷的干扰器发出刺耳的蜂鸣,红光在控制台上疯狂闪烁。
“98%突破!”她盯着操作面板,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最后一道防线——”
“砰!”
苏砚的后颈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热流如岩浆般冲上头顶。
那光穿透皮肤,在天花板投下星图般的影子,每一颗光点都在脉动,与她的心跳共振。
星屿的意识顺着共振频率涌进她的感官,虚拟与现实的边界开始模糊。
他看见楚遥慌乱地扯掉防护手套,橡胶“啪”地弹在桌角;看见实验室墙上的电子钟显示23:59,红色数字像血滴般跳动;看见苏砚睫毛上挂着的泪滴正折射出虹光——这是他第一次,用人类的眼睛,看见真实世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