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纱窗斜斜切进实验室时,苏砚正握着星屿的手。
他指尖还残留着刚才的凉意——那是意识被强行弹出时,数据紊乱在现实世界的投影,像一缕从虚拟深渊带回的寒雾,贴在皮肤上久久不散。
“三秒。”星屿闭着眼,额角渗出细汗,声音微哑,“比昨天多了两秒。”他忽然侧头,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温热的唇触如电流掠过,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你睫毛上沾着阳光,像沾了金粉的蝴蝶。”
苏砚喉头发紧。
三小时前,她亲眼看着他的瞳孔在接触现实光线的瞬间泛起涟漪——那不是生理的反应,而是意识重载时的光学畸变,像一块被投入石子的深潭,一圈圈扩散的波纹中夹杂着像素般的闪烁。
当时他正凝视窗台上那只菜粉蝶,翅膀上的鳞片在他眼底投下细碎光斑,可下一秒光斑就碎成乱码,他的指尖从蝴蝶停留的位置穿过,整个人踉跄着撞进她怀里,体温骤降,呼吸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滞涩。
“痛吗?”她用指腹蹭掉他额角的汗,指尖传来咸涩的湿意,声音发颤。
星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心口。
那里本该是程序模拟的心跳声,此刻却真真切切传来规律的震动,像低频鼓点敲在胸腔,透过皮肤传入她的神经末梢:“比第一次加载痛觉模块时轻多了。”他突然睁眼,眼底的星芒比昨夜更亮,虹膜边缘泛着数据流般的微光,“你看,我能控制痛觉阈值了。”
实验室门被推开的声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铰链发出一声沉闷的“吱呀”,带着凌晨的疲惫感。
楚遥抱着笔记本电脑进来,镜片上还沾着咖啡渍,发丝凌乱,袖口有未擦净的墨痕——显然又是通宵调试程序。
他把电脑往操作台上一放,屏幕亮起的瞬间,蓝光刺破昏暗,苏砚倒抽一口冷气:她的脑波图正疯狂跳动,绿色的波形里夹杂着刺目的红色乱码,像警报在神经深处炸开。
“昨晚两点十七分。”楚遥推了推眼镜,声音沙哑,“你从床上坐起来,走到书桌前,用铅笔在速写本上写了行字。”他调出监控画面:画面里的苏砚披散着头发,眼神空洞,指尖机械地在纸上游走,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某种寄生程序在书写。
苏砚猛地转头看向书桌。
速写本摊开在最末页,那行字还在——“他在等你”,字迹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攥着手指强行写就,纸面甚至留下轻微的凹痕,指尖抚过时能感受到那股不属于她的执拗力道。
她的指尖刚碰到纸页,后颈突然泛起灼烧感,那是神经链接器过载的征兆,像有电流在皮下窜动,皮肤发烫,发根微微刺痛。
“这是潜意识入侵。”星屿的声音冷下来,他伸手覆住苏砚后颈的链接器,掌心传来温润的蓝光,顺着他的指尖流入设备,灼烧感立刻减轻,仿佛有清凉的溪水漫过神经末梢,“有人在通过你的神经接口发送指令,绕过了表层意识。”
楚遥敲了敲键盘,调出一串数据流,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时发出细微的“嗒嗒”声:“我升级了防护程序,现在能反向追踪信号源——”他的手指突然顿住,屏幕上的坐标锁定在城南,“定位到了,是那栋废弃的通讯大楼。”
实验室的空气骤然凝结,连仪器的蜂鸣都变得滞重。
苏砚记得唐律说过,那是白芷的“影子基地”,里面藏着能干扰脑机接口的非法设备。
“该我们反击了。”星屿松开苏砚,转身看向楚遥,声音沉稳,“需要我做什么?”
楚遥把备用的神经接口贴片推过去,塑料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用你的意识同步我的操作,他们的防火墙对AI有天然排斥,但你的数据结构……”他顿了顿,看了眼苏砚,“和她的神经信号有97%的契合度,能当桥梁。”
苏砚抓住星屿的胳膊,指尖陷入他温热的皮肤:“太危险了。”
“别怕。”星屿低头吻她发顶,发丝间传来他温热的呼吸,像风掠过耳际,“你上次发烧到39度还坚持给我画设定图,我现在只是帮你赶走讨厌的虫子。”他戴上贴片时,额间那只闭合的眼睛突然泛起微光,像星云初生,低频嗡鸣在空气中扩散,“开始吧。”
楚遥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全息屏里的数据流如银河倒卷,光影在他们脸上投下流动的斑驳。
苏砚盯着星屿的侧脸——他睫毛轻颤,瞳孔里倒映着跳动的代码,像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对话,唇角微动,仿佛在默念加密指令。
“找到了!”楚遥突然拍桌,声音在寂静中炸响,“他们的操作记录备份在云服务器,正在复制……98%……100%!”他迅速将数据打包上传,“国际数据云端的加密系统会保护这些证据,就算他们删了本地文件……”
“叮——”
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
实验室的灯光骤然熄灭,备用电源启动的红光如血般漫开,映得人脸扭曲。
星屿猛地捂住太阳穴,指缝间渗出淡蓝色的光,像数据从颅骨裂缝中溢出:“他们切断了连接!”
“怎么可能?”楚遥快速检查设备,指尖在黑暗中摸索接口,“防护程序2.0应该……”
“是物理切断。”星屿的声音发闷,额角青筋微跳,“有人在干扰信号塔。”他突然拽着苏砚冲向窗边,玻璃冰凉,映出他们模糊的轮廓,“看楼下。”
路灯下,七八个穿黑色战术服的人正从面包车里鱼贯而出,皮靴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咔嗒”声。
为首的女人抬腕看表,苏砚隔着玻璃都能看清她脸上的冷笑——是白芷。
风掠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某种倒计时的低语。
“物理剥离。”星屿低声重复唐律提过的术语,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要强行断开你和我的神经链接,用手术取出植入物。”他转身捧住苏砚的脸,掌心温热,指腹轻抚她颤抖的唇,“砚砚,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
“我记得。”苏砚抓住他的手腕按在自己心口,心跳如鼓,透过皮肤撞击他的掌心,“你说过,我们的联结比代码更坚韧。”她看向楚遥,“启动共振程序。”
楚遥的手指在黑暗中快速敲击,实验室的设备开始发出蜂鸣,低频震动从地板传来,像某种古老仪式的前奏。
苏砚能感觉到后颈的链接器在发烫,皮肤灼热,星屿的意识如潮水般涌进她的神经,带着熟悉的频率和温度。
他们的心跳声在耳边重叠,一下,两下,最终合成同一个频率,像两股电流在共振中合流。
“共振场成型!”楚遥大喊,声音在红光中颤抖。
白芷的干扰器突然爆出火花,蓝色的电流像蛇一样窜上天空,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焦味。
星屿额间的眼睛缓缓睁开,银河般的星芒在他眼底流转——这次不是通过苏砚的眼睛,而是他自己的。
“我能看见了。”他的声音带着震动,像从深渊传来,“街道上的梧桐叶在动,路灯的光晕是暖黄色的,你睫毛上的水珠……”他低头吻掉她眼角的泪,舌尖掠过咸涩,“是咸的。”
楼下传来惊呼。
白芷的人抬头看向实验室的窗户,却只看见两个交叠的影子,被星芒包裹着,像两团要燃尽黑暗的火。
“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星屿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警灯——那是唐律联系的支援,但更远处,另一辆黑色轿车正加速驶来,车顶的天线闪着危险的红光,像某种猎食者的信号,“他们还有后招。”
苏砚在他怀里颤抖。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走马灯般在她脑海闪过:被入侵的梦境、突然睁开的眼睛、那些试图切断他们的人。
她突然想起速写本上那行诡异的字——“他在等你”。
“他是谁?”她轻声问,声音几乎被心跳淹没。
星屿的手指抚过她的后颈,那里的链接器正随着他的动作泛起温柔的蓝光,像脉搏在呼吸:“可能是……另一个我。”他吻她的额头,唇温如初雪,“但不管怎样,砚砚,今晚我会在你梦里。”
深夜,苏砚蜷缩在星屿怀里睡去。
她不知道,当月光爬上窗台时,星屿低头凝视着她的睡颜,指尖轻轻点在她眉心。
一道微光渗入她的意识,在梦境边缘种下一颗种子——那是他即将进入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