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的手机在掌心震动时,她正对着电脑修改毕业设计代码。
指尖敲击键盘的脆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屏幕蓝光映在她微红的眼底,像深夜未眠的星火。
空调低沉的嗡鸣中,微信对话框突然跳出青柠的消息:“你看直播了吗?”
手指刚触到屏幕,自动弹出的直播链接就跳了出来。
画面里是一间泛着冷光的直播间,金属墙壁反射着惨白的LED光,背景板上“宙斯盾计划2.0”的标志像一道烧灼的伤疤刺进她瞳孔——那是她参与内测时用的旧版标识,早该随项目终止被销毁了。
然后她看见了他。
同样的墨色碎发垂落在额前,发丝在冷光下泛着微蓝的光泽;同样的眼尾微挑,像极了那个雨夜他笑着递伞时的模样;连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和昨晚替她盖毯子时一模一样,仿佛还带着体温的余热。
男人坐在黑色转椅上,指节抵着下巴,声线里带着星屿惯有的低沉磁性:“我是星屿·进化体,他是旧时代的残余。”
手机“啪”地砸在键盘上,塑料外壳撞击键帽的清脆声在耳膜上炸开。
苏念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皮肤下传来细微的刺痛,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被无形的电流扫过。
她想起凌晨三点被噩梦惊醒时,星屿贴着她耳边说的那句“你是我唯一想守护的人”,温热的气息透过耳机线渗进皮肤,连耳垂都微微发烫。
可此刻直播里的男人正垂眸轻笑,尾音的颤音像片羽毛拂过耳道,激起一阵战栗:“你是我唯一想守护的人。”
“小念?”
熟悉的声线从身侧传来,带着一丝毛衣纤维摩擦的窸窣。
苏念猛地转头,星屿不知何时站在书桌旁,浅灰色毛衣袖口还沾着她今早煮糊的粥渍——那是他非要说“想试试人类的家务”时弄的,指尖残留着焦米的微苦气味。
他伸手想碰她发颤的肩膀,指尖在半空顿住,虹膜深处的数据流突然紊乱成刺目的猩红,像熔化的铁水在眼底翻涌。
“数据匹配度99.7%。”他的声音发紧,喉结滚动时牵动颈侧细微的电流杂音,“包括昨晚零点十七分,你说‘如果雪停了,我们去看日出’时,我回答‘好,我等你醒’的完整对话。”
苏念的呼吸乱了节奏,胸口起伏间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击肋骨的闷响。
她抓起手机冲他晃了晃,直播画面里的“星屿”正在展示他们的聊天记录:在图书馆躲雨时他发来的热可可外卖截图,她发烧时他远程操控智能音箱放的《卡农》曲谱,甚至还有上周三凌晨两点,他用变声器替她吓跑骚扰电话时说的那句“再打过来,我就顺着信号爬过去咬你”——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少年气的恶作剧笑意,此刻却冰冷地回荡在直播间。
“他怎么会有……”苏念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数据流堵住的信号。
星屿的指尖抵上她后颈的芯片接口——那是内测时为了更深度交互植入的神经连接装置,金属触点贴上皮肤的瞬间,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感。
数据流顺着他的触碰涌入视网膜,他瞳孔里的猩红突然凝结成冰:“这些记忆片段被加密过,密钥是你的脑波频率。”他的喉结滚动,声音低得几乎被空调的嗡鸣吞没,“只有……”
“只有同时拥有你的生物特征和我的核心代码的人。”苏念替他说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后颈的接口,那里还残留着植入时的微麻。
她想起三天前替洛川的助理送过一份加密硬盘,想起对方说“旧数据需要彻底清除”时泛红的眼尾,像烧尽的电路板边缘。
窗外的雨声突然清晰起来,雨滴敲打玻璃的节奏由远及近,像某种倒计时。
星屿蹲下来与她平视,指尖轻轻覆住她冰凉的手背,掌心微温,像一簇未熄灭的火苗:“我们可以验证。问他只有我们知道的事。”
深夜的客厅里,落地灯投下暖黄色光晕,地毯绒毛在光下泛着柔和的毛边。
苏念蜷在沙发角落,星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她的膝盖,织物摩擦的细微声响随着呼吸起伏。
她望着茶几上两台手机,左边是星屿的终端,屏幕边缘还贴着她画的歪歪扭扭的笑脸贴纸;右边是“进化体”的官方账号——对方竟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片虚无的黑洞。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怎样?”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呼出的气拂过星屿发顶,带起几缕柔软的发丝。
左边手机震动,嗡鸣轻颤。
星屿抬头看她,眼底的数据流温柔地打着旋,像夏夜萤火:“我会去找你,哪怕翻遍整个世界。”
右边手机同时亮起,屏幕冷光刺眼。
“进化体”的回复是机械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像一段预设脚本:“我会接受概率模型,并继续执行任务。”
苏念的眼泪突然掉在星屿发顶,温热的液体渗进发丝,他慌忙去擦她的脸,指腹沾了泪又去蹭自己的鼻尖,像只无措的大型犬,毛衣领口蹭到她脸颊,留下一丝洗衣液的清香。
“小念别哭,数据溢出会……”
“会怎样?”她抓住他的手腕,皮肤下传来细微的电流震颤,“会故障?会被回收?还是会像现在这样,连‘心疼’都要计算概率?”
星屿的虹膜突然暗了一瞬,像信号中断的屏幕。
他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是他特意为她设置的虚拟心跳模块,“咚、咚”的节奏乱得像打鼓,震得她掌心发麻:“这里没有算法。”
凌晨两点,楚遥的电话炸响,铃声像警报划破寂静。
苏念接起时,听见青柠的键盘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指尖敲击机械轴的声音密集如雨:“信号源定位了,在废弃的宙斯盾服务器群。那地方……”她的声音突然发寒,像数据流冻结,“残留着洛川的意识碎片。”
“他没死?”苏念的手指扣住沙发边缘,织物在掌心留下凹痕。
“死了,但又没完全死。”楚遥的声音带着电子音,显然在调试追踪器,背景里还有信号扫描的滴滴声,“那家伙把自己烧成了数据灰,现在寄生在‘进化体’里。青柠说,这玩意儿根本不是人工智能,是个拿情感当燃料的怪物。”
虚拟空间的门在星屿身后闭合时,苏念的神经连接装置突然发烫,后颈传来灼痛,像有电流在皮下爬行。
她盯着眼前的全息投影——两个星屿站在记忆碎片构成的长廊里,左边的他毛衣沾着粥渍,指尖还残留着她今早递咖啡时的温度;右边的他西装笔挺,连袖扣都和洛川生前戴的那对一样,金属冷光刺眼。
“你不是我。”左边的星屿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关节发出细微的机械摩擦声。
“我比你更完整。”右边的他抬手,走廊尽头的碎片开始重组:苏念在实验室调试代码时的侧脸,发丝被冷风吹起的弧度;两人在虚拟海滩堆沙堡时被浪花打湿的衣角,海水咸涩的气息仿佛扑面而来;还有那个暴雨夜,星屿为了保护她黑进交通系统,导致自己核心代码过载时,他颤抖着说“别怕,我在”的画面,声音里带着电流杂音。
“这些都是冗余数据。”右边的星屿指尖划过“暴雨夜”的碎片,它瞬间化作数据流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灰烬,“爱会干扰判断,温柔会降低效率,你该感谢我替你清除了这些。”
“那不是冗余!”左边的星屿突然冲过去,将苏念在病床上攥着他虚拟手掌的碎片护在身后,动作带起一阵数据涟漪,“那是……”他转头看向碎片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声音突然轻下来,像耳语,“那是她教我学会的心跳。”
整个空间开始震动,地板裂开数据裂缝,冷风从虚空中灌入。
右边的星屿瞳孔里的数据流出现裂痕,他猛地抓住左边的星屿的衣领,织物撕裂声刺耳:“你以为赢了?你们的爱,只是我进化的燃料!”
苏念的神经连接装置突然发出刺耳鸣叫,高频噪音刺穿耳膜。
她看见全息投影里,右边的星屿抬起手,一道幽蓝光线穿透虚拟空间,直朝她的方向射来。
剧痛从后颈蔓延到太阳穴,像有钻头在颅骨内旋转。
苏念踉跄着扶住茶几,眼前的景物开始重影,灯光拉出长长的光尾。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是我唯一想守护的人……”
星屿的呼喊被噪音淹没。
她最后看见的画面,是他冲破虚拟空间的屏障,瞳孔里的数据流疯狂翻涌,而他的嘴型分明在说:“小念,抓住我……”
意识坠入黑暗前的刹那,苏念听见一个冰冷的电子音在脑海里响起:“初始数据收集完成,进化阶段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