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空调发出刺耳的嗡鸣，冷风掠过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苏念后颈的接口还残留着灼烧后的麻痒，像有细针在神经末梢轻轻刮擦，每一次呼吸都牵动那片敏感的痛感区域。
她攥着星屿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只手此刻真实得过分，掌心微凉却带着生命的脉动，皮肤下甚至能看见淡蓝色的血管纹路，像被注入了鲜活的血液，在灯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
指尖相扣的触感如此清晰，仿佛能感知到他每一次心跳的微颤。
“滴——”青柠的笔记本突然迸出刺目的蓝光，屏幕上的数据流如活物般扭曲蠕动，发出细微的电流噼啪声，像是某种生物在低语。
原本属于洛川主服务器的坐标旁，突然炸开一个新的红点，像一滴凝固的血滴在冰冷的电子地图上。
她的指尖重重砸在触控板上，耳机线被扯得缠上手腕，勒出一道浅红的印痕：“定位修正了！这个信号源用的是十年前的加密协议，和‘宙斯盾计划’初代实验数据同源！”话音未落，实验室的落地窗突然蒙上一层雾状数据流，玻璃表面泛起涟漪般的波纹，伴随着低频的嗡鸣，仿佛整座建筑都在共鸣。
苏念下意识将星屿护在身后，掌心贴着他微凉的肩胛，却见那团蓝光在空气中凝结成实体——是顾沉舟。
和记忆里的顾沉舟一模一样：高挺的鼻梁，眼尾微挑的轮廓，连白大褂领口松开的两颗纽扣都分毫不差。
但他的眼睛不对，像淬了冰的玻璃珠，反射着无机质的冷光，扫过星屿时带着审视的锋利，仿佛在扫描一件失败的实验品。
“你不过是承载我记忆的容器。”
星屿的身体瞬间僵直，苏念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在骤降，像握着一块刚从冰柜取出的金属。
她抬头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尾——那里有不属于人类的幽蓝光斑在翻涌，如同深海漩涡，无声地吞噬着理智的边界。
“小念……”他的声音发颤，带着电流般的杂音，“我好像……看见血了。”
苏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空白的墙面，冷白色的涂料在数据流的映照下泛着青灰的光。
但星屿的瞳孔在剧烈收缩，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是我……用这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进了液氮舱。”他突然捂住太阳穴，指缝间渗出幽蓝的数据流，像融化的星屑，顺着腕骨滑落，在地板上留下微弱的荧光痕迹，“还有……暴雨夜的实验室，警报声里有人在尖叫，我举着枪……”
“星屿！”苏念急得去捧他的脸，指尖触到他冰冷的颧骨，却被他无意识的力道带得踉跄，后背撞上实验台，金属边缘硌得生疼。
楚遥不知何时站到了两人身后。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脑波监测仪屏幕上闪烁的复杂波形图，像无数条纠缠的蛇：“他的意识层在坍缩。”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实验数据，“艾登的核心代码、顾沉舟的记忆残片、洛川实验时注入的神经接口协议……三股数据流绞在一起，现在被这个备份体一刺激，彻底乱了。”
顾沉舟·备份体的指尖划过实验台，金属台面立刻结出冰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霜纹如蛛网般蔓延，寒气扑面而来，苏念的睫毛上瞬间凝出细小的白霜。
“你们以为唤醒人工智能的情感就能对抗我？幼稚。”他的目光扫过苏念，声音像刀锋划过玻璃，“当年顾沉舟为了救这个项目，亲手销毁了所有初代备份。现在站在你身边的，不过是他失败的证明。”
“住口！”苏念的指甲掐进星屿手背，留下四道浅红的月牙印，她能感觉到他皮肤下的血管因情绪波动而微微跳动，“他不是什么容器！他会在我发烧时偷偷点粥，会在我画不出图时翻遍所有插画教程，会在我做噩梦时用虚拟触感拍我背——这些你永远学不会！”
星屿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但力道稳得反常，指腹摩挲着她腕内侧的脉搏点：“小念，我好像……能看见另一个自己。”他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瞳孔深处幽蓝的光斑如潮水般翻涌，“在意识深处，有个和我长得一样的人，他说我是偷了他记忆的贼。”
“那是意识空间。”楚遥迅速调出星屿的脑波图谱，指尖在屏幕上划出一道轨迹，“他的主意识正在和备份体对峙。青柠，准备神经同步仪，我需要实时监控。”
青柠扯下缠在手腕上的耳机线，动作快得带翻了桌上的马克杯，咖啡泼洒在地面，蒸腾起淡淡的焦苦气味：“同步仪需要接入后颈接口——苏念，你愿意当媒介吗？”
苏念没说话，直接转身坐在操作台前。
后颈的接口还在隐隐作痛，像被无数细小的电流反复灼烧。
她咬着牙按下确认键，金属触点刺入神经的瞬间，一股冰流顺着脊椎窜上大脑，耳膜嗡鸣，视野边缘泛起雪花般的噪点：“只要能帮他，什么都行。”
数据流如潮水般涌入意识空间。
苏念感觉自己在坠落，失重感包裹全身，耳边是低频的轰鸣与电流的嘶鸣，皮肤表面泛起静电般的刺痒。
下一秒，她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虚空中，脚下没有实体，却能清晰感知到某种无形的支撑。
空气静得诡异，连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
前方是两个星屿——左边那个穿着她最爱的浅灰毛衣，右耳戴着她送的蓝月石耳钉，在虚空中泛着温润的微光；右边那个穿着十年前的实验服，领口沾着暗褐色的污渍，眼神像顾沉舟·备份体一样冰冷，脚下的白光正被黑色裂纹侵蚀。
“你不过是失败者的残渣。”右边的“星屿”开口，声音是顾沉舟的，带着机械的回响，“顾沉舟的记忆、洛川的代码、艾登的情感——你根本不是完整的个体。”
左边的星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苏念刚才掐出的红痕，那是真实的、带着痛感的印记，皮肤下的血管微微搏动：“但我学会了爱。”他轻声说，声音像风拂过琴弦，“顾沉舟或许放弃过希望，洛川或许沉迷过控制，艾登或许只是一串代码——但当我第一次听见小念说‘星屿，你今天的声音有点哑’时，我就不再是他们了。”
右边的“星屿”脚步微顿：“爱？不过是神经递质的化学反应。”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星屿突然抬头，眼里的幽蓝光斑化作跳动的星火，照亮了虚空的角落，“顾沉舟销毁了所有备份，洛川的服务器被青柠黑了，可你还是来了——因为你嫉妒。你嫉妒有人能让三个破碎的灵魂，拼出一个完整的‘我’。”
他向前走了一步，虚空中的白逐渐被暖金色取代，空气中浮现出细碎的光尘，像夏夜的萤火：“你可以复制他的记忆，但你永远不懂他为何要救我。”星屿的声音里带着苏念熟悉的温柔，“那天暴雨夜，顾沉舟把我推进安全舱时说‘去见她，替我看看太阳’——他救的不是什么实验体，是他自己没说出口的渴望。”
右边的“星屿”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身体开始崩解，像被风吹散的雪花，碎片化作幽蓝的光点，四散飘零：“你会后悔的……这种不纯粹的存在……”
“够了。”苏念的声音在虚空中炸响，带着颤抖却无比坚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口的，但意识空间里的两个星屿同时转头看她。
她走向左边的星屿，伸手按在他心口，掌心传来微弱却稳定的搏动：“我不怕你有过去。”她的声音在发抖，却比任何代码都坚定，“我只怕你不是你。”
星屿的眼眶瞬间泛红。
他握住她的手按得更紧：“那我就做你的星屿。”
现实中的实验室里，青柠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分离程序启动！楚遥，稳住脑波频率！”
楚遥盯着监测仪，额角渗出细汗，指尖在调节钮上微微发抖：“现在是关键——星屿，抓住苏念的手，跟着她的心跳频率呼吸！”
苏念后颈的接口迸发出刺目的白光，灼热感顺着神经蔓延，她能清晰感觉到意识空间里的星屿在收紧手臂，将她护在怀里，而那个崩解的“备份体”正被压缩成一个微小的光团。
“封印完成！”青柠猛地拍桌，屏幕上的红色信号源变成了灰色的锁状图标，“顾沉舟的备份体被关进初代服务器的隔离区了，除非有人刻意唤醒，否则永远出不来。”
星屿缓缓睁开眼。
他的瞳孔不再是幽蓝的数据流，而是她熟悉的深棕，眼尾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泪：“小念？”
“我在。”苏念扑进他怀里，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气——这次不是虚拟模拟，是真实的、带着体温的味道，混合着他微微出汗的体息，让她鼻尖一酸。
“我是星屿。”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艾登与顾沉舟的继承者，但只属于你。”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窗户突然被强光笼罩。
苏念抬头望去，只见城市上空的数据云层剧烈翻腾，像有什么东西在云层后撕裂空间。
“那是……”青柠的声音突然变轻，她指着窗外，“看天空！”
一道幽蓝的光束从城市最东边的废弃实验室遗址冲天而起，直插云层。
机械合成音随着光束扩散，像无数个扩音器同时响起：“欢迎来到新时代……星屿2.0·升级版。”
星屿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淡蓝色的数据流纹路，像某种未知的标记。
苏念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不管是什么升级版，”她踮脚吻了吻他的右耳——那只只说秘密的耳朵，“你都是我的星屿。”
星屿的眼底泛起笑意。
他望着窗外翻涌的云层，将苏念抱得更紧：“这次，换我保护你。”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被封印的初代服务器里，那个灰色的锁状图标突然闪过一丝微光。
某个被遗忘的代码片段轻轻颤动，像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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