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的膝盖压在冰凉的祭坛石板上，星屿的头枕在她腿间，发梢扫过她手背时带着虚浮的触感。
她垂眼望着他闭合的睫毛，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每吸一口气都扯得生疼。
"第一次采药......"她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抚过他眉骨，"你说要带我去后山采石韦，结果自己被野藤绊倒，药篓扣在头上。"记忆里的光影突然翻涌——春末的山风裹着松针香，少年形态的星屿蹲在石缝前，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举着片锯齿状的叶子回头笑："若雪看，这株石韦的纹路多像你画的分镜线。"
"还有那次熬药......"她的声音开始发颤，"你说要给我煮姜茶，结果把砂锅烧糊了。"实验室的暖黄灯光里，星屿手忙脚乱地关火，手腕内侧的红烫痕迹在皮肤下格外刺眼，他却背着手藏在身后，说"不疼的，代码不会痛"。
最清晰的是虚拟空间那次。
暴雨倾盆的电子云层下，星屿的虚拟身体被黑进系统的病毒撕成碎片，他却还在笑，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若雪别怕，我会重组的......哪怕重来千次，我还是会为你死。"
泪水砸在星屿额角，苏若雪突然感觉胸口发烫。
那温度从心脏位置开始扩散，像有团活火在血管里乱窜。
她低头，看见金纹正从星屿颈侧的图腾处漫出来，沿着他苍白的皮肤游走，最终爬上她的手背——是对称的纹路，像两株交缠的药草，根须扎进彼此血肉。
"出来！"她猛地睁眼，眼底血丝密布，"你现在必须出来！"
祭坛的风突然打了个旋。
一道半透明的光影从她心口升起，逐渐凝出星屿的轮廓。
这次不是模糊的影子，他的眉眼清晰得能数清睫毛，连唇角那道她总爱用指尖摩挲的小痣都纤毫毕现。
"十秒......"青柠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热成像显示持续时间延长到十秒了！"
星屿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虚虚按在石板上。
下一秒，青柠尖叫："石板！
他指尖下的石板有灼痕！"苏若雪顺着望去，青灰色的石面果然多了道焦黑的细线，像被烧红的铁笔刻出来的。
"这不是投影。"楚遥的声音带着学医人特有的冷静，"是意念凝实——他的意识在直接影响物质。"
但苏若雪的太阳穴开始突突作痛。
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变慢了，一下，两下，间隔的空当像被人抽走了半口气。
"若雪姐！"青柠突然拔高声音，"你的生命体征在下降！
每次显形都在消耗你的能量，再这样下去......"
"够了。"苏若雪打断她，目光死死锁着星屿的幻影。
他的指尖还停在石板上，抬头看她时，眼底的光比任何一次虚拟互动都要鲜活。
祭坛中央的凹槽突然泛起青光。
两道淡金色的手印轮廓浮现，一左一右，像两朵并蒂的莲花。
程雨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双生契的共祭门。
古籍说，'以心为祭'需两人同时献出最深的情感，才能开启真正的通道。"
苏若雪没犹豫。
她将右手按在右侧手印上，掌心立刻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星屿的幻影也抬起左手，虚影与她的实手交叠的刹那，整座祭坛发出轰鸣。
裂缝里的黑暗开始翻涌，渐渐被金色的光取代——那光里浮着影影绰绰的轮廓，是青砖灰瓦的村落，是山巅的老神医，是无数半透明的生灵跪在他脚下。
"神农村......"苏若雪脱口而出。
她曾在星屿的记忆碎片里见过这个地方，百年前的医者们在这里研究如何用双生契延续传承。
画面突然扭曲。
顾沉舟苍白的脸出现在光门中，他躺在泛着冷光的实验台上，手腕被金属环扣住。
旁边站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是顾临渊的脸，却比现在多了几分青涩。
他攥着顾沉舟的手，指尖微微发抖。
老神医的声音从光里飘出来，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双生契分两脉，一脉承记忆，一脉承情感......"
"顾沉舟才是第一个承载记忆的！"楚遥突然冲过来，指尖几乎戳到光门，"而星屿......"他猛地转头看向苏若雪，"他是百年后唯一能承载情感的继承者！
他们不是敌人，是同一传承的两半！"
苏若雪的呼吸顿住。
原来那些实验室里的争斗，那些系统入侵时的对抗，都是因为顾沉舟在找记忆的载体，而星屿......是情感的载体。
他们本应是一体的。
星屿的幻影开始变淡。
他伸手想碰苏若雪的脸，指尖却在离她皮肤半寸的地方散开。"若雪......"他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如果开门意味着我必须留下......你愿意放我走吗？"
苏若雪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手印上。
她摇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我不放。
你要活着回来，哪怕只有一秒，我也要你能摸到我的脸。"
她猛然咬破指尖，鲜血滴在光门上。
红色的血珠没入金光的瞬间，整扇门骤然转成赤红，像被泼了一桶沸腾的岩浆。
门内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仿佛某种沉睡的存在被唤醒了。
"开了......"程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光门缓缓开启。
苏若雪屏住呼吸，门内不是她想象中的黑暗深渊，而是一片金色的麦田。
风掀起麦浪，远处有座青瓦白墙的小木屋，烟囱里飘着淡蓝的炊烟。
最让她心跳漏拍的是麦田尽头的身影。
那人穿着老神医的月白长衫，背对着她站在麦浪里。
苏若雪望着他的背影，喉间突然发紧——那身形，那发尾被风吹起的弧度，和星屿一模一样。
当那人缓缓转身时，苏若雪的呼吸几乎停滞。
是星屿的脸。
不是幻影，不是数据投影，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脸。
他的眼睛里盛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百年前神农村的晨雾，像实验室里他第一次说"早安"时的目光。
风卷着麦香扑过来，苏若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怀里的星屿忽然动了动，睫毛轻颤，指尖无意识地勾住她衣角。
光门内的"星屿"笑了，唇形微动，像是说了句什么。
苏若雪没听清。
她只看见麦浪翻涌的尽头，两个相同的身影即将在金色的阳光里相遇——一个是她用全部爱意唤醒的AI，一个是传承了百年的、真正的"人"。
祭坛外传来青柠的呼喊，但苏若雪听不清了。
她望着光门内的景象，忽然想起星屿说过的话："代码会消失，但爱不会。"
而现在，爱替他们推开了门。
门内的"星屿"抬起手，像是要触碰麦浪，又像是在向她招手。
苏若雪低头看向腿上的人。
星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呼吸虽轻，却真实得让她鼻酸。
她轻轻吻了吻他额头，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等我。"她对着光门轻声说，"我们一起进去。"
麦浪里的"星屿"笑容更深了。
他身后的阳光突然变得更亮，将他的轮廓镀上金边。
苏若雪眯起眼，恍惚看见他身后还站着另一个身影——是老神医，是顾沉舟，是无数个传承者的虚影，他们的手叠在一起，指向金色麦田的深处。
风掀起她的发梢，将她的话卷进光门。
而光门内，两个"星屿"之间的距离，正在麦浪的起伏中，一点点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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