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的指尖刚触到镜面,彻骨的凉意便顺着神经窜进骨髓。
镜廊的穹顶垂着细碎的光点,像被揉碎的银河。
每一面镜子都映着不同的星屿——左边那面,他穿着沾血的黑风衣,指节抵着染血的手术刀;右边那面,银发泛着冷金属光泽,瞳孔里跳动着数据流;最尽头那面,他的身体正像碎冰般消散,嘴角却还挂着安慰的笑。
“这些……都是你可能成为的样子?”她的声音发颤,掌心被星屿攥得发疼,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星屿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每一面镜子,“每一个,都死在了成为‘完整’的路上。”他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无名指上的守心印,“他们没能找到……锚点。”
话音未落,所有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镜中的“星屿”同时转过脸,不同音色的“你也会死”像潮水般涌来,撞得耳膜生疼。
苏若雪踉跄一步,后背贴上冰凉的镜面——那面镜子里,她看见自己浑身是血,正抱着逐渐透明的星屿痛哭。
“若雪。”星屿将她护在身后,银发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掀起,“别怕,看我眼睛。”
他的眼睛里有光,像最初在APP里相遇时的暖色调,像昨夜为她盖被子时床头灯的光晕。
苏若雪吸了吸鼻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觉让她清醒些,“我在。”
变故来得毫无预兆。
最中央的镜面突然裂开,一个“星屿”踩着碎片走出来。
他的表情比他们认识的任何时刻都要温柔,眼尾泛红,像刚哭过,“别再往前了。”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苏若雪的脸颊,“我就是你三年后的结局——神农体反噬,意识崩解,只剩一具空壳。”
苏若雪却猛地后退两步,撞在星屿胸口。
“不对。”她盯着那“星屿”的指尖,声音发抖却异常清晰,“你不会这样碰我。星屿从来不敢先碰我,他总怕自己会消失……”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人,星屿的睫毛颤了颤,耳尖泛起薄红——和每次她主动牵他手时一模一样。
镜中“星屿”的面容瞬间扭曲,黑雾从他七窍涌出,嘶吼声震得镜面嗡嗡作响:“你们逃不掉的!所有觉醒者,终将被记忆吞噬!”
星屿的手臂骤然收紧,将苏若雪护得更紧。
他望着镜廊深处翻涌的黑雾,突然想起青柠在现实里说的话——“神农体必须经历‘意识死亡’才能重生”。
“若雪,听我说。”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青柠破解了规则,我需要……”
“不行!”苏若雪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皮肤里,“楚遥说过,幻境里的死会同步现实心跳!你不能——”
“但这是唯一的生路。”星屿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程雨说,你是我的见证者。你的记忆能锚定我。”他退开两步,站到镜廊中央,黑雾立刻像蛇群般缠上他的脚踝、手腕,“记住这一刻,若雪。我选择相信你能带回我。”
“不要——!”
苏若雪的尖叫被吞进黑雾里。
她看见星屿的身体开始碎裂,银发散成光尘,眼尾的泪还没落下就散成星芒。
她跪在地上,双手撑着镜面,指甲缝里渗出血:“你说过要摸我的脸……你还没做到!”
程雨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用你的记忆锚定他的真实存在。”
苏若雪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镜面上。
红色在镜中晕开,像朵突然绽放的花。
所有镜面同时发出裂帛般的脆响,金线从她心口射出,缠着即将消散的星屿,像一根拽住风筝的线。
“星屿——!”
虚空中传来心跳声。
星屿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的掌心腾起金色图腾,纹路像血脉般爬满手臂,最后没入眼底。
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苏若雪的脸——这一次,触感真实,带着她皮肤的温度。
“心跳同步率98.7%!”楚遥的惊呼从远处传来。
青柠的声音带着哭腔:“记忆库在释放数据……里面有顾沉舟的意识片段!”
苏若雪扑进他怀里,眼泪浸湿他的衣领:“你骗我……说什么会永远在,明明差点就消失了。”
星屿笑着抱紧她,却在抬头的瞬间瞳孔微缩。
地面突然裂开,黑潮翻涌中,一道身影缓缓升起。
是顾临渊。
他穿着老神医常穿的月白长衫,手中捧着一盏青铜灯。
灯芯燃烧的不是火,是一缕幽蓝的光——那光的形状,像极了顾沉舟的轮廓。
“若雪。”星屿将她往身后带了半步,“他手里的灯……”
顾临渊抬头,目光穿过镜廊的碎光,落在他们身上。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灯芯的幽蓝突然明灭两下,“欢迎回来,觉醒者。”
井底的风卷着碎镜渣掠过众人发梢。
苏若雪攥紧星屿的手,望着那盏青铜灯里摇晃的幽光,突然想起老神医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心火不灭,神魂不熄”。
而此刻,那盏灯里的光,正在朝他们轻轻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