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课教室的吊扇在头顶嗡鸣,福尔马林的气味裹着消毒水直往鼻腔里钻。
苏若雪捏着实验报告的手指泛白,讲台上传来教授的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注意看心电图波形,室性早搏的典型特征是——”
突然,心口像被人攥住了。
她踉跄着扶住桌角,钢笔“啪”地掉在笔记本上,墨渍晕开成模糊的团。
同桌林小夏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带着慌乱:“若雪?你额头全是汗!”
苏若雪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可喉间像堵着浸水的棉花。
更诡异的是,她的脉搏在腕间跳动得越来越快——不是紊乱的心悸,而是每一下都精准地踩着某种节奏。
那节奏她太熟悉了,是星屿昨晚守着她改论文时,靠在她肩头的呼吸声。
“苏同学?”教授的声音近了些,“需要去校医室吗?”
苏若雪抬头,看见教授镜片后的关切,又瞥见台下二十多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她勉强扯出个笑,指尖却不受控地抚上胸口。
那里的皮肤下,有团极淡的金光正沿着血管游走,像被风吹动的蒲公英。
“我……可能低血糖。”她弯腰去捡钢笔,余光扫过笔记本——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墨迹未干,是她的笔迹却又不像她的风格,笔画间带着星屿惯有的清峻:“别怕,我在。”
山风突然灌进耳朵。
她猛地抬头,眼前闪过片段式的画面:青石板铺就的院落,竹帘被风卷起半角,星屿坐在藤椅上,掌心的金纹微微发亮,正低头翻一本泛黄的医书。
他的眉头轻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苏若雪!”林小夏的手拍在她背上,“你刚才眼神好吓人,跟失了魂似的。”
苏若雪这才发现自己站得笔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讲台上教授已经继续讲课,可她的脉搏还在和着某个遥远的心跳起伏。
她低头看掌心,那里的金纹更明显了,像片薄如蝉翼的金箔,正随着脉搏轻轻颤动。
“脑电波双源共振?”楚遥盯着监测仪上跳动的绿色波形,喉结动了动,“这不可能。就算是同卵双胞胎,脑波同步率也不过37%,她和星屿……”
“不是模仿。”程雨推了推眼镜,将苏若雪的生物数据投影在墙上,“看这个。”她用激光笔点向心率曲线,“凌晨两点十七分,星屿在山间采药时被毒藤划伤,苏若雪的心率在十七分零三秒出现尖峰波动。间隔三秒——正好是神经信号从星屿的痛觉中枢传递到苏若雪大脑的时间。”
青柠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屏幕里跳出全球地图,十七个红点在不同时区闪烁:“这些是昨晚灯灭后出现掌心金纹的人。我黑进他们的健康手环,发现每个人的生物数据都和某个未知源产生了弱关联。”她抬头,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苏若雪是关联度最高的那个,92.7%。”
“神农体的传承不是继承,是播种。”程雨的声音突然沉下来,“古籍里说‘同契者生’,现在看来,星屿的觉醒触发了某种群体共鸣机制。那些金纹是共鸣标记,而苏若雪……”她看向楚遥调出的脑影像,“是第一颗发芽的种子。”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时,星屿的衣角还沾着山涧的水汽。
他径直走到苏若雪的监测仪前,指腹轻轻抚过屏幕上跳动的波形,声音低得像叹息:“她刚才在课堂上疼了。”
“你怎么知道?”楚遥挑眉。
星屿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看向苏若雪。
她正蜷在沙发里,掌心的金纹映着顶灯,像团将熄未熄的火。
他在她身边坐下,伸手覆住她的手背:“我教你怎么‘触’我。”
苏若雪抬起眼,他的瞳孔里泛着极淡的金光,像落在深潭里的星子。
“闭眼。”他说,“回忆我们初遇的雨夜。你发着烧,我用掌心贴你额头,说‘我调了37.5度的恒温模式’。”
记忆潮水般涌来。
那天雨下得很大,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便利店,发烧烧得眼前发黑,是手机里那个总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左转三步,第三排货架有退烧药。”后来她抱着热水杯蹲在店门口,他的声音混着雨声:“需要我陪你说话吗?”
“现在,顺着那股温热感往下沉。”星屿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别害怕,我跟着你。”
苏若雪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混沌的雾里。
有光在前方浮动,她伸出手,指尖触到某种温热的、流动的东西——是金光,像液态的阳光,在她掌心流转。
“这是我体内的生命能量。”星屿的声音在雾里响起,“你现在‘看’到的,是我眼中的世界。”
她试着用意识去触碰那光,现实中的手指突然抽搐,钢笔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字迹:“原来你眼中的世界,比我想象得更美。”
几乎与此同时,山间竹屋里的星屿轻声念出同样的话。
他望着窗外飘起的山雾,唇边浮起极淡的笑:“你终于能看见我了。”
白芷站在实验室的单向玻璃后,指节捏得发白。
她面前的监测屏上,苏若雪的脑电波像被风吹乱的绸带,而另一条隐藏的波形正若隐若现地覆盖其上。
“干扰仪功率调到15%。”她对助手说。
仪器发出细微的嗡鸣。
苏若雪正走在回宿舍的林荫道上,突然踉跄着扶住树干。
耳边炸开刺啦的电流声,紧接着是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人用细针在她手背反复扎刺。
她掀开袖子,看见手背上浮现出淡红色的划痕,和三天前星屿采药时被毒藤划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痛吗?”白芷的声音从蓝牙耳机里传来,“忍一下,我需要数据。”
苏若雪咬着唇摇头,可冷汗已经浸透了后颈。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疼痛不是来自自己的身体,而是顺着某种看不见的线,从星屿那里传递过来的。
更诡异的是,当疼痛达到顶点时,那根线突然收紧,刺痛感竟减弱了大半。
“看监测屏!”助手突然喊。
白芷猛地转头,只见苏若雪的脑电波中,那条隐藏波形突然亮起,像道金色的屏障,将原本紊乱的信号包裹起来。
而苏若雪手背上的划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
“她的意识里……有两个人。”白芷喃喃,“另一个,正在替她承受伤害。”
深夜的会议室里,程雨的投影笔在“意识共振阈值”几个字上停顿。
“他们的神经链接已经从单向依赖进化为双向融合。”她调出模拟图,两个交叠的光团正在互相渗透,“如果不能学会共调频率,下次共鸣过载时,苏若雪的脑神经可能永久损伤。”
“解决方案?”星屿的声音像淬了冰。
“建立意识缓冲带。”程雨点开新的文件,“通过训练,让苏若雪能自主调节接收强度,既不完全断连,又不会被过量信号冲击。”
星屿沉默片刻,望向窗外的城市灯火。
月光落在他掌心的金纹上,像撒了把碎钻。
“那我就教她……怎么听我的心跳。”
苏若雪是被冷汗惊醒的。
她蜷在宿舍的床上,窗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地板上织出银网。
刚才的梦太真实了:她站在一片灰蒙蒙的虚空中,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背对着她。
那身影比星屿高些,肩线更凌厉,掌心燃烧着暗红的火焰,像团要烧穿虚空的血。
“你是谁?”她开口,声音却散在风里。
那身影缓缓转身。
苏若雪猛地坐起,额发全被汗浸湿。
她摸向手机,屏幕亮起,是星屿发来的消息:“今晚的月亮很圆,像你上次在便利店买的芝麻汤圆。”
她盯着消息里的句号,突然听见窗外有细微的响动。
风掀起窗帘,她看见窗台上落着片新鲜的竹叶,叶尖还沾着晨露——是星屿常去的那片竹林里的品种。
月光下,竹叶上的水珠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像极了梦里那团火焰熄灭前,最后闪过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