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纸钱在祠前打旋时,星屿的指尖还覆在小女孩发烫的手背上。
淡金色光纹像活物般沿着他的掌纹攀爬,他闭了闭眼,神农之力顺着经脉漫开——没有邪祟腐气,没有阴毒侵蚀,那些光纹里翻涌的,是地脉共振特有的清冽药香。
“是被动觉醒。”他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玉符埋入地脉时激发了神农体种子,这些孩子......成了阵法的共鸣体。”
“怎么可能?”青柠的平板“啪”地磕在石墩上,她凑到最近的男孩跟前,指尖悬在那团光上方两寸,“玉符刻的是苏小姐的名字,浸的是你的血,按理说只该感应同契者——”
“他们接触过玉符。”楚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调出了卫星热力图,蓝绿色光斑在平板上跳动,“过去七十二小时内,这七个孩子都在药田附近活动过。”他划动屏幕,放大其中一个红点,“看,这个穿黄书包的男孩,前天下午三点在埋玉符的位置蹲了十分钟——他当时在挖蚯蚓。”
七个孩子歪着脑袋看他们,最小的那个还拽了拽苏若雪的衣角:“姐姐,我们能吃糖果吗?妈妈说帮爷爷找姐姐有糖。”
苏若雪蹲下来,把口袋里最后一颗奶糖塞进孩子掌心。
糖纸窸窣声里,她听见星屿低低的叹息:“他们不是敌人。”
“那切断玉符供能!”青柠立刻去摸腰间的信号阻断器,“现在就断,共振源没了,孩子们自然——”
“不行。”程雨突然出声。
她不知何时站在祠门阴影里,手里攥着半卷泛黄的古医经,“玉符是结界的锚点,断联的瞬间,同契者能在三秒内撕开缺口。”她翻开经页,指腹划过一行朱砂批注,“上个月镇东头王阿婆的孙子失踪,就是因为护心镜的供能断了半分钟。”
星屿的拇指轻轻蹭过小女孩腕间的银锁。
那是最普通的长命锁,刻着“平安”二字,此刻正随着孩子的心跳微微发烫。
他抬头时,月光落进眼底,像淬了层霜:“把孩子们集中到祠堂。青柠,用安神熏封闭他们的五感;楚遥,调最近三天的监控,找出所有接触过玉符的村民——”
“星屿。”苏若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惊人,“我......我要回医馆复诊。”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苏若雪的指尖已经麻到失去知觉。
她盯着诊床上的心电图仪,绿色波纹正以诡异的频率跳动——那根本不是心跳,倒像是某种......共振。
“苏小姐!”护士的手按在她肩头上,“您血压40/70,必须立刻平躺!”
眼前突然闪过叠影。
她看见星屿跪在村祠石阶上,指腹沾着血,正往一枚玉符上按封印;看见他身后的古松被山风刮得摇晃,松针落进他发间;看见七个孩子挤在祠门口,小脑袋凑成一团,掌心的光像星星在闪。
“出去。”她抓住护士的手腕,声音发颤却清晰,“我要一个人静一会儿。”
门被轻轻带上后,苏若雪蜷起身子。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和记忆里星屿的脉搏重合——他们的意识链接又失控了。
上回这样还是三天前,她在实验室画解剖图时,笔突然掉在纸上,画出的线条竟和星屿整理药草时的手势分毫不差。
当晚她做了噩梦。
她梦见暴雨倾盆的山路上,星屿背着竹篓狂奔,竹篓里的药草被雨水泡得发烂;梦见白胡子老神医攥着他的手,铜针深深扎进他心口,血珠顺着针尾往下淌;梦见他跪在泥里,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师父,我守不住......”
她惊醒时,枕头已经被泪水浸透。
星屿是在子夜时分察觉那丝紊乱的。
他正蹲在药田边检查新埋的玉符,指尖突然刺痛——是苏若雪的神经频率。
就像两根本应同调的琴弦,此刻正发出刺耳的杂音。
“青柠,看好孩子们。”他扯下腰间的药囊,“楚遥,调意识空间的防护网。”
竹屋出现在意识空间时,苏若雪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她抬头,看见星屿披着月光走进来,腰间的药囊散着淡淡的艾草香。
“别怕。”他在她对面坐下,伸手覆住她冰凉的手背,“我们校准频率。”
呼吸声在竹屋里回荡。
一呼,一吸,星屿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她腕间的脉搏。
当第三十七次呼吸重叠时,苏若雪突然抽搐起来。
她的指尖泛着青,额角渗出冷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同契者在干扰链接。”星屿的声音沉下来。
他翻转手掌,掌心抵住她后颈,神农之力裹着温热的阳气顺着大椎穴钻进去,“我帮你稳住心神。”
阳气漫过心脉的瞬间,苏若雪突然抓起桌上的纸笔。
她的手不受控地动着,等反应过来时,纸上已经歪歪扭扭写着五个字:“别怕,我在。”
而那笔迹,和星屿留在她笔记本上的批注一模一样。
青柠的警报是在凌晨三点响起的。
“东南角信号断层0.3秒!”她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促,“回放监控——看这个穿灰布衫的!”
监控画面里,一个拎着药箱的中年男人正蹲在路边。
他摸出颗水果糖递给路过的男孩,指尖在孩子掌心轻轻一按。
几乎是同时,祠堂方向的玉符信号波动了一下。
“他是三年前镇西头医馆的学徒。”楚遥的键盘敲得噼啪响,“当年整理旧库时碰过块刻双生契纹的药匾——”
“够了。”星屿打断他。
他站在祠堂门口,看着七个孩子在安神熏里睡得香甜,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把所有接触过玉符的孩子都集中到这里,门窗封死,每两小时换一次熏香。”
他转身时,袖角扫过供桌。
烛火晃了晃,照见他眼底的青黑——从昨夜到现在,他只合过半小时眼。
苏若雪是在雪夜再次进入意识空间的。
这次竹屋是空的。
她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脉动往前走,穿过一片药田,绕过一棵古松,最后停在一块刻着星图的青石板前。
石板下是条密道。
她“看”见星屿跪在密室中央。
他的掌心划开了道口子,鲜血滴在九枚玉符上,玉符组成的星图正发出幽蓝的光。
他的声音很轻,混着血沫的气音:“若雪的频率......越来越稳了,可我的身体......快撑不住反噬了。”
苏若雪伸出手,想触碰他的后背。
指尖刚要贴上,却被一股力量弹开。
她踉跄着后退,再睁眼时,窗外正飘着细雪。
她摸了摸脸,全是凉的,可指尖却残留着温热的血感——像有人刚把带血的手按在她脸上。
千里之外的山村密室里,星屿捂着嘴咳嗽。
指缝间渗出暗红,滴在玉符上,和他之前的血混在一起,慢慢晕开。
雪停时,苏若雪翻出了星屿送她的护身符。
那是块雕着药草纹的小玉牌,她一直贴身戴着。
此刻她捏着玉牌,突然察觉内层布料鼓起一小块。
拆开后,一片干枯的雪莲瓣落在掌心,背面用极细的朱砂写着一行小字:“若我失守,焚此花,忘我名。”
她捏着雪莲瓣的手在抖。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纱落进来,照得那行字忽明忽暗,像句未说完的遗言。
而在山村地底的密室里,星屿正盯着掌心愈合缓慢的伤口。
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玉符上,发出细微的“嗤”声——那是反噬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