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屿是被掌心灼痛惊醒的。
密室里的青石板还沾着他昨夜的血,九枚玉符在潮湿的空气里泛着幽蓝,其中一枚却像被泼了墨,灰黑从边缘往中心渗,像团腐烂的云。
他撑着石案起身,指腹压过那枚灰符,伤口刚结的痂又裂开,血珠滚进符纹里,发出细碎的“滋啦”声。
“主契者以血养阵,以命维频。”程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抱着本褪色的《九黎巫典》,指尖点在壁画上某处,“这行字我对着拓本看了三宿——双核未通生死关,反噬必夺其魂。”她抬眼时,眼底全是血丝,“你再这么撑下去,下个月十五的月圆夜,就是你魂散的日子。”
星屿没接话。
他扯下腰间的布带缠手,动作太急,布角扫落了案上的药杵。
“叮”的一声,在密室里格外响。
程雨上前一步,抓住他缠着血的手腕:“你当自己是铁打的?昨夜替那七个孩子渡了三次安神气,今早又用血喂了玉符——苏若雪的频率是稳了,可你的神农脉……”
“她不能卷进来。”星屿抽回手,布带浸透了血,在掌心洇出朵暗红的花。
他从袖中摸出枚新玉符,用指甲在背面刻下“苏若雪”三个字,刻得极深,石粉混着血落在符上,“若我不撑,谁来护她?”
程雨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叹了口气。
她把《九黎巫典》合上时,封皮簌簌掉着碎渣:“我去偏殿取点续魂膏。”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密道里。
星屿低头看新玉符,“苏若雪”三个字的笔画还在渗血。
他刚要收进袖中,腕间的通讯器突然震动——是楚遥发来的定位,标着“商学院大礼堂”。
苏若雪正站在商学院礼堂的讲台上。
投影仪的光打在她脸上,照得她额角的汗亮晶晶的。
“所以说,现代企业的危机公关……”她的声音突然卡住,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胸口传来尖锐的痛,像是有人用细针一下下扎进膻中穴,痛得她膝盖发软,扶住桌角时,指节泛得青白。
台下传来抽气声。前排的女生站起来:“苏学姐,你脸色好白!”
苏若雪咬着舌尖笑,血腥味在嘴里漫开:“可能……可能是低血糖。”她摸索着去拿包,指尖却在包里碰到片叶子——干枯的,边缘带着锯齿,是断肠草。
可她分明记得,今早出门前特意检查过包,里面只有口红和会议资料。
眼前突然闪过画面:星屿蹲在山溪边,指尖掐断一株断肠草,草汁沾在他指腹,他抬头看向虚空,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若雪,小心”。
痛意猛地加剧。
苏若雪扶着桌子踉跄两步,包“啪”地掉在地上,文件和那片断肠草散了一地。
前排学生蜂拥上来,她却盯着脚边的叶子,耳中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这不是梦,是真的。
她和星屿的共感,正在失控。
“苏小姐?”
青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时,苏若雪正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额头敷着湿毛巾。
她抓过手机,声音发颤:“青柠,我需要你和楚遥……”
两小时后,实验室的灯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青柠敲着键盘,屏幕上跳动着苏若雪的脑波图,绿色的波形像团乱麻:“要模拟普通村民的神经频率,得叠加静心熏的生物信号。”她转身递给苏若雪一只银镯,内侧刻着细密的符文,“戴上它,你的脑波会变成这副模样——”她调出另一张图,波形平缓得像无风的湖面。
楚遥在旁边调试仪器:“测试时让星屿触发预警系统,看看能不能瞒过同契者。”他推了推眼镜,“三、二、一,开始。”
苏若雪戴上银镯的瞬间,手腕传来微凉的震动。
几乎同时,她的手机亮了——是星屿发来的消息:“祠堂预警系统无异常。”
青柠击掌:“成了!”她的发梢沾着机房的灰,眼睛却亮得像星子,“现在就算同契者用探魂术,也只能查到个普通女学生。”
苏若雪摸着银镯,指腹擦过内侧的符文。
她想起昨夜星屿护身符里的雪莲瓣,想起他写的“焚此花,忘我名”,喉间突然发紧。
是夜。
苏若雪是被冷汗浸透睡衣惊醒的。
她摸开床头灯,光线刺得她眯眼,却见床头柜上多了张纸——她明明记得睡前桌上只有杯温水。
纸上是她的字迹,却不是她写的:雪莲三钱,赤参五钱,归魂藤二钱。
笔锋有些抖,像是在急着记录什么。
她捏着纸坐起来,心跳得厉害。
直觉告诉她,这三个字很重要,重要到必须在梦中刻进她的意识里。
她翻出手机,给星屿发了张照片。
几乎是秒回,对方的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又消失,再显示,反复三次,最后发来一句:“等我。”
次日清晨,星屿出现在苏若雪楼下时,眼里全是血丝。
他递给她一袋热豆浆,指腹蹭过她手腕的银镯,低声道:“那三味药,是治神农体反噬的古方。”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只有心契者,能在梦中感知医经。”
苏若雪盯着他泛青的下眼睑:“你昨晚没睡?”
“采了半宿药。”星屿笑了笑,袖角露出半截药锄的木柄,“熬了药汤,喝下去后……”他摊开手,掌心的伤口结了层淡粉的痂,“没那么痛了。”
程雨的声音突然从他手机里传出来,带着电流杂音:“她的意识能主动传递信息,这不是副作用。”背景音里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是心契进阶的征兆。”
星屿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红光。
他看了眼消息,脸色骤变:“祠堂结界被冲击。”他抓住苏若雪的手,“在家待着,锁好门。”
苏若雪想开口,却被他塞了颗糖在嘴里——是她最爱的橘子味。
他转身跑向停车处时,她舔了舔糖,甜得发苦。
子时三刻。
苏若雪在客厅转圈,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突然,她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眼前闪过一片晃动的烛火——是祠堂!
她“看”到星屿站在供桌前,七枚玉符在他脚下排成星图。
三个黑影从梁上扑下,指甲泛着幽绿的光。
星屿旋身结印,地面腾起青色光阵,将黑影弹开。
可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左肩被划开道口子,血溅在供桌上。
“星屿!向左三步!”苏若雪喊出声,抓起银镯往手腕按了按。
星屿像是听见了,本能地往左闪。
一道绿光擦着他右肩飞过,钉进身后的柱子,木屑飞溅。
他抬头看向虚空,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若雪?”
黑影又扑上来。
星屿的动作越来越慢,每结一个印都要扶着供桌。
苏若雪看着他心口渗出的血,染透了衣襟,急得指甲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他的痛,像有把刀在绞她的心脏。
“九宫逆阵,开!”星屿的声音带着血沫,他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玉符上,光阵突然暴涨,将黑影卷进地下。
战斗结束时,祠堂里只剩烛火噼啪声。
星屿靠着柱子滑坐在地,捂着嘴咳嗽,指缝间全是血。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站起,想去查看孩子们的情况。
供桌下,一片烧焦的纸片被风卷起,落在他脚边。
他蹲下身捡起,纸片边缘还带着焦黑,中间的字迹却清晰:“……若雪非人,乃‘容器’”。
星屿的手指猛地收紧,纸片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
他想起程雨说过的话:“千年之前,曾有‘借体重生’之术。”
窗外的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照得他眼底的暗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