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书房的台灯熬得发烫,墨绿丝绒桌布上散着半卷残页,纸边还沾着茶渍。
她捏着放大镜的手指突然发颤,羊皮纸上“借体重生”四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墨迹在“空灵之质”处晕开个深褐的小团——那是她刚才倒茶时手一抖泼上的。
“当主契者濒死,神识可寄于无契之体……”她对着烛火念出声,烛芯“啪”地爆了个花,火星溅在残卷边缘,她手忙脚乱去扑,发梢扫过案头的《神农异志》。
书页被风掀开,露出夹在中间的苏若雪体检报告——“先天阳虚,心率常年低于正常值”。
“程雨?”楚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夜雾的凉。
他抱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得鼻梁上的银框眼镜泛冷,“族谱调出来了。”
程雨猛地抬头,发尾还沾着灭火的水渍:“快说!”
楚遥把电脑转过来,屏幕上是泛黄的线装族谱扫描件,最后一页的“苏若雪”三个字被红框标出,往上数三代,曾祖母一栏写着“苏氏,讳清欢,嫁入苏门前系南方隐世医族之女”。
他指尖敲了敲“医族族志”的附件链接:“里面有句‘献女侍神农庭’。”
程雨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抓起手机翻出苏若雪的照片——照片里女孩抱着画本笑,眼尾有颗浅淡的泪痣,和族志里“空灵之质,目含晨露”的描述严丝合缝。
“她的体质……太完美了。”她低声说,声音像被冻住的琴弦。
与此同时,城南老祠堂的青砖地上,星屿正跪在供桌前。
他左手掌心划开道寸长的口子,血珠顺着指缝滴在七枚玉符上,每滴下去,青灰色的符纹就亮一分。
凌晨的风从破窗灌进来,卷着他衣襟上未干的血渍,泛出铁锈味。
“疼吗?”他突然出声,像是问空气。
三公里外的居民楼里,苏若雪正对着镜子贴创可贴。
她指尖突然渗出血珠,明明没碰到任何东西。
血珠顺着指腹滚到掌心,她却不慌了——自上次祠堂之战后,这种“同步痛感”出现过三次。
她闭着眼深呼吸,血腥味在鼻尖蔓延,这次的痛不是割伤,是灼烧,像有团火在左手心烧。
“是祭阵。”她喃喃道,血珠在掌心凝成小红点,突然顺着血管往上窜。
她眼前闪过一片混沌的白,隐约有个黑影在雾里晃——是同契者!
上次星屿受伤时,她就“看”到过这个影子,当时只当是幻觉,现在却清晰得能辨出对方腰间挂着的青铜铃。
她抓起手机给楚遥发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城郊废弃药厂,穿灰风衣,腰间有铜铃。”发完又补了句:“别告诉星屿。”
手机震动起来,是青柠的视频通话。
屏幕里女孩顶着鸡窝头,身后堆着电子元件:“频震仪改好了!我加了‘情绪波段’模块,能模拟星屿的怒意——他上次护着你时,金光波段特别猛,我录下来了。”
苏若雪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那是奶奶留下的,说能“镇心神”。
她把频震仪塞进外套口袋,临出门前对着镜子扯了扯围巾,把泪痣遮了一半。
雪下得急,药厂的铁门结着冰碴。
苏若雪踩着积雪往里走,每一步都发出“咯吱”声。
她解开两颗衣扣,故意让银镯露出来——那是她和星屿的契物,会发出微弱的共鸣信号。
“来了。”她停在废弃的反应釜前,白雾从嘴里喷出来,在睫毛上凝成小冰晶。
风突然转了方向,带起股腐叶味。
穿灰风衣的男人从管道后现身,腰间铜铃“叮铃”轻响。
他眼尾有道旧疤,扫过苏若雪时,瞳孔缩成针尖:“果然是你。”
苏若雪后退半步,鞋底打滑,手忙脚乱扶住反应釜。
男人趁机扑过来,指尖泛着和祠堂黑影一样的幽绿。
她摸出频震仪按下开关,电流声骤然炸响——那是星屿上次护她时,金光里藏着的低吼声,带着点被压制的暴戾。
男人踉跄着捂住耳朵,脸上的青气乱成一团。
苏若雪趁机从口袋里撒出药粉——是程雨给的“迷魂散”,掺了朱砂和艾草。
药粉扑在男人脸上,他尖叫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铁桶。
“青柠!”苏若雪大喊。
远处传来“轰”的一声,烟雾弹在药厂四角炸开。
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照亮了男人扭曲的脸。
他恶狠狠瞪着苏若雪,突然咬破舌尖,血沫溅在铜铃上。
铜铃剧烈震动,苏若雪的银镯突然发烫,烫得她差点松手。
“跑不了的。”她喘着气说,声音却比自己想象中稳。
男人的瞳孔里映出冲进来的警察,他骂了句什么,化作一团黑雾消散。
苏若雪蹲在地上喘气,手心里还攥着频震仪,外壳被握得发烫。
归程的车上,雪越下越大。
苏若雪靠在车窗上,看雪片撞在玻璃上融化。
手机亮了,是星屿的消息:“今晚别出门,我买了你爱吃的糖炒栗子。”她盯着消息看了会儿,突然闭眼。
意识空间里,星屿的身影模模糊糊。
他坐在密室的蒲团上,背对着她,声音带着哑:“别来找我,危险。”
“你忘了?”苏若雪笑,“现在,我也能听见你的心跳。”她伸手碰了碰他的后背,意识里传来温热的触感,“不是你在护我,是我们一起活着。”
星屿猛地转身,眼底的暗色被惊起涟漪。
他想说话,苏若雪却抢先开口,把自己稳定的频率顺着意识链推过去——那是她这几天悄悄练的,像给乱跳的琴弦系上秤砣。
密室里,星屿掌心的伤口突然开始愈合。
他摸了摸,血渍慢慢结痂,连痛感都淡了。
“若雪?”他轻声喊,声音发颤。
“在呢。”她的声音像春风,裹着糖炒栗子的甜,“回家给我剥栗子。”
深夜,祠堂密室的油灯忽明忽暗。
星屿捏着最后一枚玉符,刻刀在符面上游走。
这次他没刻名字,而是用银簪挑了根苏若雪的发丝,小心嵌进符心。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符上,又抓起自己左手的旧伤,血混着新血渗出来,在符面晕开朵小红花。
九枚玉符重新排好,结界的光突然变了——不是之前的幽蓝,而是暖融融的金。
程雨举着测灵仪冲进来,仪器屏幕疯狂跳动:“双核并列!不再是主从,是共生!”
星屿靠在墙上笑,沾着血的手摸了摸符阵。
他太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梦见自己站在一座石门前,门楣上写着“神农庭”。
石门缓缓打开,内壁浮现两行字:“心契双核,非夺予,乃共承。”
千里之外,一座古墓地宫中,棺椁上的青石板“咔”地裂了道缝。
棺内躺着的女子缓缓睁眼,面容和苏若雪分毫不差。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唇角扬起个极淡的笑,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回来了。”
祠堂密室里,星屿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他翻了个身,压到藏在怀里的纸片——那张写着“若雪非人,乃‘容器’”的纸片,被他的体温焐得发潮,字迹晕成模糊的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