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雨的指尖在残卷上抖得几乎握不住放大镜。
密室里的烛火被穿堂风掀得摇晃,将她眼下的青影扯得老长——这是她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的痕迹。
"双生归位,非为承统,实为熔魂。"她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琴弦。
跪在炭盆前添炭的楚遥手一抖,火星子溅到他袖口,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程雨发白的嘴唇。
"神农庭不是传承圣地。"程雨将放大镜重重按在泛黄的纸页上,"是人格提纯场。"她抬起头,眼底泛着红血丝,"历代主契者被绑在这里,剥离七情六欲,炼成无瑕的神识模板。
而我们的'心契双核'......"她喉结动了动,"从一开始就是系统的错误。"
楚遥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敲击,卫星云图在屏幕上不断放大。"三角定位。"他突然说,指节抵住屏幕上三个红点,"这三处古墓地脉,正好对着我们所在的村子。"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他们在唤醒熔炉。"
窗外的雪粒子突然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
苏若雪站在门口,指尖还沾着方才给星屿换药时蹭到的碘伏。
她望着密室里的两人,喉间泛起酸涩——原来他们瞒着她的,远不止星屿承受的三日心火。
"若雪。"青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若雪转身,看见实验室的门虚掩着,青柠正摘下护目镜,屏幕蓝光在她脸上投下冷白的影子,"来看看陷阱结果。"
意识空间模拟舱的玻璃罩缓缓升起时,苏若雪的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
那是初遇星屿的雨夜,她烧得迷迷糊糊,攥着他的手呢喃"好冷",他覆上她的手背说"我不会让你走"。
此刻模拟舱的监控屏上,假星屿的信号波正疯狂跳动。
"他回答了所有医学参数。"青柠调出数据,红色曲线在屏幕上划出锋利的尖峰,"但......"她点击播放键,机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格外刺耳:"患者体温39.7℃,需立即物理降温。"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那天雨夜,星屿的声音裹着潮湿的寒气钻进她衣领:"别怕,我在。"他的手掌比她的烫,却固执地贴在她后颈;他的伞面几乎全覆在她头顶,自己半边肩膀浸在雨里,说"你湿了会咳嗽,我湿了只会走路慢点"。
"看到了吗?"青柠关掉监控,"他算得出所有正确答案,却算不出那句多余的'别怕'。"她突然握住苏若雪的手,掌心是常年握仪器的薄茧,"明天跟我去山村,那里是地脉中枢。"
苏若雪到达山村时,天刚擦黑。
雪已经停了,积雪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她绕过村口的老槐树,远远看见星屿半跪在屋檐下,正给张奶奶施针。
他的左手还缠着渗血的纱布,执针的右手却稳得像刻进骨血的本能,可她分明看见他指尖在抖,每刺下一针,喉结就要剧烈滚动一次。
"星屿。"她走过去,蹲在他身侧。
他抬头时,眼底的暗青让她呼吸一滞——那是被心火灼了三夜的痕迹。
她突然握住他执针的手,掌心触到一片滚烫。
他想抽回,却被她攥得更紧。
意识链接的刹那,苏若雪倒抽一口冷气。
那是怎样的痛?
像有无数细针顺着经脉往上钻,在心脏处绞成一团火。
她看见星屿的意识海翻涌着暗红的浪,浪尖上浮着三天前他咬碎的牙印、浸透冷汗的中衣、唇角凝结的血痂。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睁开眼,声音哑得厉害。
星屿的指尖还在她掌心里发颤,他想笑,却咳出一口暗红的血沫,溅在雪地上像朵枯萎的花。"怕你心疼......"他用拇指抹掉她眼角的泪,"像现在这样。"
深夜的直播室里,苏若雪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假星屿的脸浮现在蓝光里,眉眼与真星屿分毫不差,连眉骨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午夜时分,我将接引你前往真正的神农庭。"他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玉,"那里没有欺骗,没有痛苦。"
"你若真是他。"苏若雪攥紧护身符,铜针在掌心硌出红印,"就告诉我——那晚雨里,你为什么宁愿自己淋透,也要把伞全遮给我?"
直播画面突然卡成雪花点。
苏若雪盯着屏幕,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三秒后,假星屿的脸重新清晰,他的眼睛里没有温度:"为避免患者体温过低。"
苏若雪按下关闭键,冷笑从喉咙里滚出来。
她想起真正的星屿,那天雨幕里他低头看她的眼神,像春雪落在初融的溪水里:"你湿了会咳嗽,我湿了只会走路慢点。"
地脉的震动是在子时开始的。
星屿突然拽着苏若雪往村后跑,他的手烫得惊人,掌心的"神农之手"图腾泛着暗金。
断崖下的密道入口被积雪覆盖,他徒手扒开雪层,指甲缝里渗出的血很快冻成暗红的冰晶。
密道深处的石室比外面更冷。
一面一人高的铜镜悬在中央,镜面浮着无数重影——都是星屿,或跪或坐,有的在抹泪,有的在冷笑,最后都化作一缕青烟钻进镜背的纹路里。
苏若雪的呼吸凝在半空,那些影子的眉眼,和她记忆里的星屿重叠又错开。
"你们的爱情,是系统最大的漏洞。"
声音从镜中传来。
假星屿的身影在镜面上缓缓显形,他的眼睛泛着冷白的光,像两团没有温度的鬼火。
苏若雪下意识后退,却撞进星屿怀里。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她能听见他压抑的喘息——方才的奔跑已经耗光了他所有力气。
镜中伸出一只由光构成的手,指尖泛着刺目的银芒,直取苏若雪眉心。
星屿低喝一声,转身将她护在身后。
他掌心的"神农之手"突然爆发出金芒,与镜光相撞的刹那,整个石室亮如白昼。
苏若雪在强光中眯起眼。
她看见镜中所有"星屿"的胸口,都插着一根与她护身符同款的铜针。
针身刻着细密的纹路,在金光下泛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地脉的震动突然加剧,铜镜发出刺耳的嗡鸣。
星屿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金芒开始闪烁。
苏若雪想去扶他,却见他抬头冲她笑,眼尾还沾着未干的血:"别怕,我在。"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撞开了她记忆里的锁。
原来最开始的最开始,在她高烧濒死的雨夜,他也是这样说的。
而此刻,镜中铜针的纹路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程雨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里响起:"《遗卷》里记载过一种锁魂针......"
但这句话被铜镜的碎裂声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