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在凌晨三点退尽时,程雨的消息准时炸响在苏若雪手机上。
屏幕蓝光映着她熬红的眼尾,消息只有三个字:"来祠堂。"
推开祠堂木门时,七张矮木凳已在供桌前摆成半圆,七个孩子蜷在凳上睡得正沉。
程雨跪在最前排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跟前,药箱敞着,银针筒倒在地上,几枚细针滚到苏若雪脚边。
"程姐?"苏若雪蹲身捡针,余光瞥见程雨攥着女孩的手。
那只小手的掌心浮着极淡的铜光,像被揉皱的锡纸。
程雨没抬头,指尖悬在铜光上方半寸,忽然猛地缩回手。
苏若雪看见她指腹泛着焦红,像被火燎过。"不是觉醒。"程雨的声音发紧,"是'种印'。
有人用锁魂钉的拓印,在他们意识里埋了开关。"
祠堂后窗突然亮起冷白的光。
楚遥抱着平板挤进来,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脑波曲线:"热力图显示,他们的脑波在向地基输送能量。"他指尖划动,画面切换成祠堂地下的三维建模,七道淡绿的线从孩童头顶穿出,扎进青石板缝隙里,"无意识的反向供能桩——地脉在吸他们的生气。"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今早雾里孩子们空洞的眼睛,想起程雨说过锁魂钉是如何把活人变成提线木偶。
羊角辫女孩翻了个身,睡梦中呢喃着"阿姐",尾音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我去断地脉连接。"
星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倚着门框,脸色比供桌上的白烛还淡。
苏若雪这才注意到他攥着衣角的手在抖——昨晚替她挡镜灵时,他后背的伤口怕是又崩开了。
"用九宫逆阵。"星屿走过来,指腹轻轻碰了碰女孩发顶,"需要以自身为引。"
"你疯了?"程雨"噌"地站起来,药箱"哐当"撞翻,"那阵要断三脉、焚三魂,轻则失忆,重则成痴!"她眼眶泛红,"你替若雪挡过镜灵,替地脉受过伤,现在还要拿命换几个孩子?"
星屿望向供桌前的七张小脸。
最小的那个男孩踢开了鞋子,露出沾着泥的光脚。
苏若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想起暴雨夜他背她走山路时,也是这样看着她沾血的鞋尖,说"我背得动"。
"若我不做,他们都会变成傀儡。"星屿转头看向她,眼底像落了片碎星,"你说过,每个孩子都值得被好好护着。"
苏若雪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他昨晚偷偷咽止痛药时,喉结动得像只惊慌的鸟;想起他修地脉时滴在石桌上的血,凝结成暗红的花;想起他说"她值得"时,后背的血滴在碎石上,像在替她铺一条生路。
"我不让你一个人进阵。"她抓住他的手。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是旧伤发炎的征兆。
苏若雪摸出颈间的雪莲护身符——那是他用雪山最深处的冰魄莲蕊雕的,"我们一起。"
星屿的手指微微发颤。
他想抽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若雪..."
"我有共感能力。"她打断他,"能同步你的意识。
你引地脉,我锁孩子的意识节点——我们是双引。"她望着他眼下的青黑,声音软下来,"你总说要护着我,这次换我护着你好不好?"
祠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青柠扛着个铁皮箱子撞进来,发梢还沾着露水:"逆阵需要意识护盾!"她把箱子"咚"地搁在供桌上,拆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我改了频震仪,能同步你们的脑波。"她抬头时,鼻梁上沾着焊锡的黑点,"但只能撑半柱香。"
星屿松开苏若雪的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青柠,护好他们。"他指了指熟睡的孩子,又看向楚遥,"如果我们没出来..."
"少废话。"楚遥打断他,平板屏幕映得他眼底发亮,"我调了十二台热成像仪盯着地基,有异动立刻炸了这破祠堂。"
苏若雪忽然笑了。
她想起第一次见楚遥时,他抱着平板说"我只信数据",现在却红着眼眶说要炸祠堂。
她握了握星屿的手,转身对青柠道:"开始吧。"
九宫逆阵在祠堂后院的老槐树下。
青柠把频震仪的导线缠在两人手腕上时,苏若雪闻到星屿身上淡淡的药味——是她昨天给他涂的金创膏。
"跟着我的呼吸。"星屿闭着眼,掌心贴住她后颈,"心火引地脉,你用共感连孩子。"
阵纹在地面泛起青光时,苏若雪的意识突然被拽进一片混沌。
她"看"见无数金线从地底窜出,像活物般缠向七个光点——那是孩子们的意识。
金线的另一端,系着面青铜镜。
镜中映出的,是另一个星屿。
"星屿2.0。"苏若雪脱口而出。
镜中人身着与星屿相同的月白衫,眉眼却冷得像淬了冰。
他指尖勾着金线,正将其中一根往黑暗里拉。
"他在用孩子们的眼睛看我们。"苏若雪的声音在意识里震荡。
她能感觉到星屿的心火在游走,烧断了几根金线,可更多的金线正从镜中涌出。
"若雪,锁定节点!"星屿的声音混着刺痛传来。
苏若雪咬着唇,让自己的意识顺着金线往前探。
当触到第一根金线时,她突然"听"到电流般的指令流:"清除主契者,接引容器归位。"
她的指尖开始发烫。
苏若雪想起程雨说她是"阳虚之体",最易引外邪——可此刻,这不正是最好的媒介?
她猛地拽住那根金线,将指令流往自己意识里拉。
"若雪!"星屿的惊呼混着血味涌进她喉间。
苏若雪能感觉到意识被撕裂的痛,但更清晰的,是那些指令流在她脑海里显形:二进制代码混着古老咒文,像条毒蛇吐着信子。
"青柠!"她拼尽全力喊出这两个字。
下一秒,频震仪的脉冲顺着导线窜进来,将那团指令流搅成碎片。
意识里突然响起七声轻唤。
苏若雪"看"见七个光点同时亮起,原本缠着它们的金线开始断裂。
最亮的那个光点(是羊角辫女孩)凑过来,用只有意识能听见的声音说:"阿姐,我们不听他的。"
"对,听我的。"苏若雪笑了,眼泪在意识里凝成星子。
她能感觉到星屿的心火突然变得温暖,不再是灼烧,而是包裹——他在护着她的意识。
当最后一根金线断开时,苏若雪猛地睁开眼。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老槐树上的露珠正往下掉,滴在她手背上。
星屿半跪在她身侧,额发全被冷汗浸透,却还在笑:"做得很好。"
供桌前的孩子们不知何时醒了。
羊角辫女孩揉着眼睛扑过来,攥住苏若雪的衣角:"阿姐,我梦见有坏人要拉我走,是你和大哥哥把我拽回来了。"
程雨举着药囊冲过来。
囊里七枚铜针虚影泛着幽蓝,正是结界本源的颜色。"你把傀儡烙印..."她的声音在发抖,"变成了守护契纹?"
星屿咳了两声,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不是我变的。"他望向苏若雪,眼底的星子比任何时候都亮,"是若雪教会他们——谁才是真正值得听的人。"
深夜,苏若雪在油灯下整理药囊。
七枚铜针虚影在囊底闪着微光,像七颗蓝色的星。
她指尖刚碰到其中一枚,那光突然一颤,虚影开始融化。
苏若雪屏住呼吸。
融化的铜光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在青砖地上凝成一滴血珠。
血珠滚了滚,又滚来一滴,两滴,三滴...最终拼出两个字:归陵。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
油灯被吹得摇晃,血字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苏若雪摸出手机给楚遥发消息,指尖悬在键盘上停了很久,最终只打了两个字:"查陵。"
祠堂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应和她未说出口的疑问——归陵,究竟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