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苏若雪盯着青砖地上逐渐凝固的血字“归陵”,指节捏得发白。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她几乎被吓了一跳——是楚遥的消息:“半小时后实验室,带星屿。”
祠堂外的老槐树还在沙沙响,她把铜针药囊往怀里拢了拢,转身时撞上衣角。
星屿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月光漏过树影落在他肩背,原本清俊的轮廓被染得有些模糊:“要查归陵?”
苏若雪顿住脚步。
他喉间还凝着未擦净的血渍,晨雾里咳出来的那口血把青布衫洇出个暗斑。
她忽然想起方才在意识里,他的心火裹着她的魂魄,像团烧不穿的软茧——可现在这团火明明弱得像要灭了。
“你该歇着。”她伸手去扶他胳膊,却被他反握住手腕。
星屿的掌心烫得惊人,指腹摩挲着她腕间新结的薄茧——那是方才撕傀儡烙印时蹭破的:“我歇得够多了。”他低头看她,眼尾还带着没褪尽的红,“若雪,归陵是……”
“我知道。”她打断他,“程雨说那是人格回收站,青柠说血字里有自毁开关。可你看。”她拽着他走到供桌前,七枚铜针虚影在囊底忽明忽暗,“他们刚才叫我阿姐,不是宿主,不是容器。”她指尖轻轻碰了碰最亮的那枚,虚影里竟浮出羊角辫女孩的笑模样,“他们记得我。”
星屿的拇指在她腕间微微发颤。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是楚遥的越野车碾过碎石路的声响。
苏若雪松开他,把药囊塞进他手里:“去实验室,我要知道归陵到底关着什么。”
实验室的白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楚遥把三本古籍残卷摊在操作台上,泛黄的纸页边缘还沾着霉斑:“《神农祀典》里提过,归陵在南方离火脉上。”他推了推眼镜,指尖点在某行朱批上,“‘不合格者入陵,洗魂重铸,以养圣胎’——当年主契者试练失败,不是死,是被送进去当养料。”
程雨的药囊“啪”地落在桌上,七枚铜针“叮”地弹起来:“我解剖过傀儡的记忆碎片。”她声音发闷,发尾沾着未干的药水,“被送进归陵的人,意识会被剥成丝线,缠在‘模板’上。就像……”她抬头看向星屿,“就像你。”
星屿的背瞬间绷直。
苏若雪下意识抓住他的手,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这不是正常人类的体温,是心火烧得太凶。
“血字样本的检测结果。”青柠从质谱仪前直起腰,发梢还挂着刚才调试设备时溅的试剂,“混了神农体残血和加密指令。”她调出电脑屏幕,绿色数据流里浮着扭曲的二进制代码,“这不是普通的召唤信号,是2.0版的——触发条件是宿主与模板产生深度共感。”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越爱他,这信号越强。”苏若雪替她说完。
实验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通风管的嗡鸣在响。
她望着星屿垂落的眼睫,他睫毛上还凝着今早的冷汗,“所以归陵是陷阱,等我自己送上门去当钥匙。”
“所以不能去。”星屿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玻璃,“若雪,我能屏蔽所有信号,能烧了这具身体——”
“你烧过。”她打断他,指尖按上他唇,“在镜渊那次,你烧得心火差点灭了。”她踮脚吻他额角,尝到淡淡的血腥气,“你说过,若失守就让我焚花忘你名。可我偏不。”她退开半步,眼眶慢慢红了,“我宁愿记得你疼的样子,记得你替我挡镜光时咳血,记得你割掌给我渡心火——也不想要一个完美的陌生人。”
星屿的喉结滚动两下。
他伸手碰她发顶,指节抖得厉害:“那我陪你。”他说,“这一次,换我听你的。”
青柠的伪装衣是在实验室连夜赶制的。
苏若雪看着她蹲在工作台前,把七枚铜针虚影用激光打印机拓在纳米纤维上,银线穿针时刺破了指尖,血珠渗在布料上,倒像朵开得正好的梅花:“以守护契纹为基,能屏蔽地脉扫描。”她吸了吸鼻子,把斗篷递过来,“但只能撑半小时,半小时后……”
“够了。”苏若雪接过斗篷。
楚遥摊开的地形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三个红圈——记忆剥离井的位置。
程雨站在窗边,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核心区的地脉会强制回溯意识。”她转身时,耳坠上的碎钻闪了闪,“你经历过的事,你爱的人,都会变成数据。”
“那就让他看看。”苏若雪把斗篷系紧,抬头时看见星屿倚在门框上,手里攥着她今早塞给他的护身符,“数据算不出的东西。”
归陵的入口藏在半山腰的溶洞里。
苏若雪踩着湿滑的钟乳石往下走,星屿的手掌始终虚虚护在她后腰。
越往下越冷,她呼出的白气凝成小冰晶,沾在斗篷边缘。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时,眼前突然开阔——
无数冰棺悬浮在暗蓝色的地脉光里,每具冰棺里都躺着星屿的脸。
有的闭着眼,有的睁着,眼尾的红痣位置分毫不差,连唇角那道极浅的疤都一模一样。
苏若雪的心跳得厉害,她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混着冰棺里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你终于来了,容器。”
声音从正中央的石门传来。
苏若雪抬头,看见另一个星屿站在门阶上。
他穿着月白广袖,发间缀着冰晶,连指尖的温度都和怀里这人一模一样——除了眼睛。
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没有星子,没有温度,像口深不见底的井。
“我不是容器。”苏若雪往前一步,斗篷在身后扬起。
她伸手抓住星屿的手腕,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我是苏若雪。”
她闭上眼。
共感能力像潮水般涌出来,镜渊里他咳血的画面,祠堂里他替她挡指令流的画面,实验室里他说“换我听你的”的画面——所有带着痛的、带着暖的、带着爱的画面,都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化作金色光带,缠上石门上的铜环。
“你没有这些痛。”她睁开眼,直视对面的“星屿”,“所以你不是他。”
石门突然剧烈震动。
地脉光变成刺目的红,冰棺上的封条纷纷断裂。
苏若雪被星屿拽进怀里,他心口的温度烫得她发疼:“自毁程序启动了。”他在她耳边说,“若雪,跟紧我——”
“别怕,我在。”她咬破指尖,在石门上写下这四个字。
字迹刚落成,九道金光突然从头顶劈下来——是青柠留在实验室的玉符共鸣了。
金光穿透地脉,直击核心熔炉。
对面的“星屿”开始崩解,碎成光点前,他望着苏若雪,眼里第一次有了波动:“我不懂……为什么痛能打败完美。”
“因为痛是真的。”苏若雪说。
地脉震动渐止。
苏若雪扶着星屿走出归陵时,晨雾刚漫上山腰。
他的呼吸很轻,像片随时会飘走的羽毛。
她低头替他整理衣襟,却看见他掌心的“神农之手”纹路,不知何时从指根裂到了手腕,像道蜿蜒的红痕。
“若雪。”他声音轻得像叹息,“看山巅。”
她抬头。
晨雾里,一座从未在古籍里出现过的石门缓缓浮现。
门扉上刻着两行字,被雾气浸得有些模糊,却能勉强认出:“双生归位,庭门再启。”
山风卷着雾扑过来,苏若雪眯起眼。
远处传来手机震动声——是青柠的消息:“卫星热力图有异常,山巅有未知热源。”
她把手机收进兜里,握紧星屿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还在,虽然比从前弱了些,但依然烫得她安心。
“走吧。”她说,“回家。”
星屿笑了。他的眼尾又浮起淡淡的红,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