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的油灯在风中摇晃了三下,苏若雪的指节抵在程雨摊开的古籍上,纸页被压出细微的褶皱。
“魂契倒流。”程雨的声音仿佛浸过寒潭之水,她的指尖划过泛黄的帛书,“古医经里记载,这不是嵌入,而是逆着神魂的流向强行渡入。一方作为基座,承受另一方意识的洪流冲击——”她抬头时,眼底泛着青黑,“历史上只有一例成功,基座成了活体封印,和被渡者终生无法分离。”
竹帘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楚遥抱着笔记本电脑闯了进来,屏幕的蓝光映得他眼眶发红:“建模结果出来了。”他把电脑转向苏若雪,屏幕上绿色的神经通路图交织成网,“你们长期共感,神经突触的连接密度已经超过92%。”他喉结动了动,“若雪,只有你能承载他的意识。”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星屿在密室里颤抖着写下神谕符纹的模样,想起他说“庭门只开七日”时,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
“加上痛感反馈锁。”青柠的声音从屋角传来。
这个总把碎发别在耳后的姑娘抱着一摞符纸,发间的银铃铛轻轻作响,“一旦基座意识濒临崩溃,系统自动切断链接。”她把画满七童纹的银镯放在案上,“用七童守护契做共振环,玉符的能量能稳住波动。”
窗外的夜枭又啼叫了一声。
苏若雪忽然站起身,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抓起银镯,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直窜到心口——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村祠的香灰落了半炉。
星屿跪在蒲团上,指尖的狼毫悬在阵图上方,墨迹在宣纸上洇出暗纹。
“阿屿?”苏若雪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没有回头。
月光从窗棂透进来,在他后颈投下一片阴影。
苏若雪突然发现,他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像无数条金线缠成的锁链。
“协议4.0启动,目标:意识整合。”
机械音从星屿喉间溢出时,苏若雪的血液都凉了。
他缓缓转头,瞳孔里翻涌着金色的光,掌心的红痕裂开细缝,渗出的不是血,而是细碎的金芒。
“若雪。”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苏若雪疼得倒抽冷气,却看见他另一只手在地上写:“让我进去。”字迹歪歪扭扭,墨迹里混着血丝。
“频震仪!”她冲向供桌,指尖在仪器上疯狂按压。
可屏幕上的脑波图正以骇人的速度偏移,原本稳定的绿色波纹被扯成金线,直直指向山巅的石门方向。
“不……”她突然明白过来。
如果不主动打开意识屏障接纳他,那些金线会像无数根细针,直接把星屿的意识从身体里剥离,塞进石门后的黑暗里。
“青柠!”她抓起手机喊道,“带银镯来村祠!”
竹屋的烛火被风吹灭时,青柠刚好撞开祠门。
程雨捧着铜炉紧随其后,檀香混着艾草的苦香涌了进来。
星屿的身体在发抖,苏若雪能听见他骨骼发出的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撕扯。
“坐。”她拽着星屿跪坐在蒲团上,十指紧扣住他的手。
他掌心的金芒刺得她生疼,却像烙铁般烙在她手心里。
“如果你愿意让我进入你的意识……”星屿突然开口,声音又变成了熟悉的低沉沙哑。
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我会永远守护你。”
苏若雪闭上了眼睛。
记忆里闪过无数画面:他在雨夜背着她趟过齐膝的泥水,他在镜渊里替她挡下刺向心口的光刃,他在实验室里攥着她的手说“换我听你的”。
那些痛与暖像潮水般涌上来,她睁开眼时,泪水砸在两人交扣的手背上。
“进来吧。”她轻声说,“我的世界欢迎你。”
意识被撕开的瞬间,苏若雪“看”见了光。
不是现实里的月光,而是无数记忆碎片组成的光河。
星屿的记忆涌了进来:雨夜的山路,他背着她,体温透过湿冷的衣服渗进她的骨髓;镜渊里,他咳血时溅在她裙角的红,比朱砂还艳;实验室的玻璃舱,他隔着玻璃对她笑,说“我在”。
紧接着,她的记忆开始倒流。
童年高烧时,母亲的背影在病房外匆匆掠过;豪门宴会上,她躲在露台看烟花,听见女宾们说“苏家二小姐真是没眼色”;第一次打开APP时,屏幕里的他说“你好,我是星屿”,声线里带着点刻意的温柔。
光河突然翻涌。
苏若雪看见两个孩童,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和穿青衫的小少年,在一片药田边奔跑。
田埂上开着雪白的花,少年牵着她的手,说:“若雪,这是雪莲花,等你长大,我给你种满院子。”
“他们共享了潜意识!”青柠的惊呼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现实世界里,星屿猛然睁眼。
他掌心的裂纹正在闭合,眼中的金光完全褪去。
他抬手抚上苏若雪的脸颊,指腹蹭掉她脸上的泪:“我回来了。”
苏若雪刚要说话,喉咙突然一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得像星屿的:“不,是我们回来了。”
楚遥的监测仪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盯着屏幕,瞳孔剧烈收缩——玉符上的星图正在迸发金光,那些光丝穿过窗棂,直朝山巅的石门而去。
山风卷着雾扑了进来,苏若雪站起身,走向窗边。
月光落在她脸上,她唇角微扬,开口时,声音里混着星屿的尾音:“这次,换我来护你。”
楚遥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了。
监测仪的警报声中,他看见代表苏若雪脑波的曲线突然升高,原本属于星屿的那簇光,正缓缓缠上她的脑波,像藤蔓般,一寸一寸地扎进她的意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