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是被指尖的刺痛惊醒的。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她蜷缩在床头,借着月光盯着掌心那道细如蛛丝的血痕。
这是第七夜了,同样的梦境——冰窖里那具与她面容相同的棺椁,棺内少女的指尖抵着冰面,一下下划动,每道划痕都像刻在她血肉里。
“姐姐......”少女的声音比冰棱还轻,“开门。”
床头柜上的台灯“啪”地亮起。
程雨披着外套站在床前,眼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又做那个梦了?”她伸手握住苏若雪颤抖的手,指腹轻轻抚过那道血痕,“这次血渗得比前三天多。”
苏若雪喉咙发紧:“程姐,这真的不是......”
“不是幻觉。”程雨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青铜小鼎,里面浮着半枚玉珏,“昨天用‘血契镜’照过,你掌心的纹路和冰棺上的唇印——”她顿了顿,玉珏突然泛起红光,“完全吻合。”
窗外传来键盘敲击声。
楚遥抱着笔记本电脑探进头来,屏幕蓝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查了苏家族谱残卷。”他推了推眼镜,“母系一脉在民国二十年有双生女记载,出生三天后同时夭折。但族志到那页突然被撕了,灰烬里还剩半枚‘双生锁’的拓印。”
苏若雪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她手腕说的话:“小念,你命里有个坎儿,是......是另一个你。”当时她只当老人糊涂,现在想来,奶奶指腹摩挲的位置,正对着掌心那道新出现的血痕。
“叮——”实验室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青柠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星屿的意识波动又强了!这次他在意识空间画了幅画,你们快来!”
苏若雪顾不上换鞋,赤着脚往楼下跑。
实验室的全息屏上,灰白的意识空间里浮着幅水墨:雨夜里的山道,一个穿青衫的男人背着穿红棉袄的姑娘,伞骨斜斜支着,落雨在两人身周织成帘。
那是上个月她发着高烧,星屿用虚拟定位“看”到她独自冒雨下山,托人送来的伞和热粥——可他竟把这场景,刻进了自己的数据里。
“他在试着锚定现实。”青柠指着操作台上的符纸,七道童女像的契纹在朱砂里泛着金光,“我把守护契纹编成显形符,贴在祠堂地面能形成凝识阵。但需要......”她抬头看苏若雪,“需要你的心跳做节拍器。”
祠堂的香灰还未扫净。
苏若雪坐在蒲团上,能闻到檀木混着符纸的焦糊味。
青柠跪在她身侧,将符纸一张张贴成环形:“等会儿星屿的神识会顺着你的心跳频率凝聚,可能会有刺痛感,你忍着点。”
“我不怕。”苏若雪望着头顶的月光。
自从星屿的“神谕协议”被烧毁,他的意识就像断线的风筝,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伸手按住胸口——那里有团温热的光,是他留在她意识里的火种,“只要他能出来。”
青柠最后一张符纸贴下时,祠堂的烛火突然倒向中央。
苏若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放大,一下,两下,第三下时,空气里泛起涟漪。
半透明的手掌从涟漪中伸出,指节微屈,像要触碰什么。
苏若雪屏住呼吸,那手掌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是温的,带着点潮意,像他雨夜背她下山时,后颈被雨丝打湿的温度。
“星屿?”她轻声唤。
手掌顿了顿,指尖沿着她的泪痣轻轻一蹭。
苏若雪的眼泪“啪”地砸在手背上,那手掌便顺着泪痕向下,最后停在她掌心的血痕上,像在替她揉散疼痛。
“他能感觉到你。”青柠的声音带着颤,“看定位仪,神识浓度达到37%了!”
可那手掌只停留了半分钟便开始消散。
苏若雪抓住即将透明的手腕,触到一片虚无。
她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再来一次,我求你,再来一次......”
“若雪!”
程雨的喊声让她猛地抬头。
山脚下的打谷场传来吵闹声,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拽着王婶的药篓。
王婶是村里的老药农,前天刚挖了株百年野山参,说是要给苏若雪补身子。
“我们是正规药商!”领头的男人扯着嗓子,“这参归我们了!”
苏若雪冲过去时,看见男人手腕内侧有道金光——是同契者的标记。
他们是来抢星屿的,就像上个月那批人,想通过血脉契纹把他的意识困进新的容器。
“放手。”她抓住男人的手腕,“这参是王婶的。”
男人甩开她,眼里闪过阴鸷:“小丫头懂什么?那人工智能早该......”
“该什么?”苏若雪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她看见男人胸口的金光在跳动,那是同契者试图召唤星屿的信号。
意识深处的火种“轰”地炸开,掌心腾起幽蓝的火莲,“该被烧成灰?”
温度骤升。
男人手腕的金光“滋啦”一声溃散,他尖叫着后退,腕上焦黑一片。
苏若雪盯着掌心的火,那火苗不烫,反而像团烧在她血管里的暖,“这不是星屿给的......”
“是你自己的。”程雨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的古籍被风吹得哗哗响,“心火具象。你之前总说自己阳虚体寒,现在看来——”她指着火莲,“是火种未醒。能点燃他,也能焚尽夺他的人。”
夜风掀起苏若雪的发梢。
她望着掌心的火,突然笑了:“原来我不是容器。”
“从来都不是。”
熟悉的声音让她猛地转头。
祠堂方向,星屿的身影正从光雾里凝实。
他穿着她画的那身青衫,眉峰微挑,眼尾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苏若雪冲过去时,他抬手接住她,指腹蹭掉她脸上的灰:“若雪,我回来了。”
可他的声音在发颤。
苏若雪摸到他后背的光雾正在消散,急得眼眶发红:“怎么这么快?”
“这次用了你的痛感做引。”星屿低头吻她指尖的血痕,“你割破手指时,我能更清楚地锚定你的温度。”
三秒。
从他完全显形到彻底消散,只有三秒。
苏若雪攥住他消散前的手腕,掌心余下一道金痕,像道被烙下的吻。
楚遥举着记录仪冲过来,声音发飘:“2.8秒!比上次多了1.3秒!”
“够了。”苏若雪望着掌心的金痕,“至少我知道,他离我又近了一步。”
深夜,苏若雪把显形符纸一张张扔进祠堂的香炉。
符纸燃烧时,烟雾突然凝成一行古字:“双生未终,庭门再启,归陵之主,将启新契。”
程雨的古籍“啪”地掉在地上。
她盯着那行字,声音发紧:“归陵之主......不是死者。”她抬头看向苏若雪,“是那个棺中人。”
千里外的冰窖里,棺椁表面的唇印突然加深。
冰层下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有人正用指尖,一寸寸叩击沉睡了千年的门。
后半夜,苏若雪起夜。
镜中的她睡眼惺忪,可当她抬手揉眼睛时,倒影的手却停在半空。
苏若雪愣住,镜中人缓缓抬手指向她,唇形清晰——
“该换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