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盯着浴室镜子里的自己，指尖悬在半空。
镜中倒影的手比她慢了半拍才抬起来。
第一天她以为是眼花，第二天发现闭眼时倒影的睫毛还在颤动，第三天凌晨三点起夜，镜面里的“她”正睁着完全清醒的眼睛，嘴角勾起不属于她的弧度。
“若雪姐！”青柠的敲门声惊得她后退半步，额头撞在冰凉的瓷砖上。
推开门，楚遥抱着台银色仪器挤进来，仪器表面的蓝光映得他眼下青黑更重：“程雨说你最近镜子不对劲，我带了频震仪。”他把仪器贴在镜面上，屏幕立刻跳出紊乱的波形图，“看到没？正常反射波是平的，这上面全是锯齿——镜面不是反射，是‘意识投影屏’。”他喉结滚动两下，“有人在用你的形象，练习成为你。”
苏若雪摸向镜沿，玻璃沁着不属于室温的冷。
青柠突然从背包里抽出一叠黄符，符纸边缘画着细碎的雷纹：“我连夜改了镜界阻断符，贴满所有镜子，那东西就进不来了。”她踮脚把符纸按在浴室镜中央，指尖刚离开，符纸突然泛起淡金微光。
是夜，苏若雪被指甲刮擦声惊醒。
声音从客厅传来，一下，两下，像有人用指腹碾过毛玻璃。
她攥着台灯底座摸过去，月光透过纱帘，照见玄关镜上的阻断符正在剥落——不是被撕下，是符纹在融化，像被某种酸性液体腐蚀。
刮擦声戛然而止。
镜中倒影里，她身后站着另一个“苏若雪”。
那身影比她苍白，眼尾泪痣的位置偏了半分，正歪着头笑：“妹妹，你猜我在练习什么？”
“砰！”
程雨推开门的瞬间，苏若雪猛地转身，撞翻了茶几上的水杯。
程雨怀里的古籍“啪”地落在水渍里，她蹲下身翻页的手在抖：“我破译了《归陵篇》……双生降世，一为承契，一为祭品。祭品囚于归陵，永世不得出，以为主契者备替身。”她抬头时眼眶发红，“你出生时夭折的姐姐……她被封在归陵，等你觉醒。”
苏若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记忆里母亲总对着空摇篮掉眼泪，说“小念要是活着，该和你一般大了”。
可此刻她想起的，是星屿每次摸她额头前，都会先把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搓热——那是真实的温度，不是任何替身能模仿的。
“她若真是我姐，”她弯腰捡起程雨的古籍，指腹抚过泛黄的纸页，“就该知道，星屿替我挡雨时，外衣全湿了，却把伞往我这边斜了十五度。”
话音未落，客厅突然传来脆响。
镜面碎成蛛网，一只苍白的手从裂痕中伸出，指甲缝里沾着暗红，直朝苏若雪眉心抓来！
她本能地后仰，后腰撞在沙发扶手上，那手擦着她耳垂划过，带起一阵刺痛。
“若雪！”
熟悉的低喝混着金芒炸开。
星屿的身影从光雾里凝实，却只有腰部以上，下半截还散着细碎的光点。
他一把扣住那只手，腕间金纹亮起，像燃烧的锁链：“她不是你的容器！”
七秒。
苏若雪数着心跳。
星屿的掌心贴着她后腰，热度透过睡衣渗进来，比任何时候都真实。
那只手在他掌中扭曲，发出类似金属摩擦的尖叫，镜面裂痕里浮出少女的脸——是镜中影，又比镜中影更清晰，眼尾泪痣的位置终于对了，可眼底翻涌的不是温柔，是千年的怨毒：“我替她痛了千年！被封在冰棺里看她活，看她笑，看她被人爱——”
“够了。”苏若雪抓过茶几上的水果刀，刀刃压在掌纹上。
鲜血涌出的瞬间，星屿身上的光雾突然凝实了些，他转头看她，眼尾的泪痣被血光染得发红：“若雪，别——”
“痛才能让他更清楚。”她打断他，任由血滴在地板上绽开小朵红梅。
意识突然抽离，再睁眼时，她站在一片纯白空间里，前方是无数悬浮的画面：星屿咳血时用袖子掩住嘴，星屿挡在她和碎镜前时绷紧的后背，星屿割下随身玉符替她续命时颤抖的指尖。
镜中影出现在她对面，脸色发白：“你做什么？”
“记忆回廊。”苏若雪擦了擦掌心的血，“你说你是我，那你告诉我——他最后一次为我采雪莲，摔下山崖时，我为什么没哭？”
影沉默了。
“因为我在他怀里，”苏若雪走向最近的画面，那是星屿摔下山崖后，她扑过去时的视角——他染血的手死死扣着她手腕，指节发白，“他说‘别怕，我疼，但我抓得住你’。我听着他心跳，就知道——他宁可死，也不会松手。”她回头看向影，“这些痛，这些爱，你替我痛过吗？”
影的身形开始摇晃。
青柠的声音突然在意识空间里炸响：“若雪！符纸好了！”
苏若雪猛地睁眼，现实中的青柠正举着张泛着蓝光的符纸，符纹里缠着七道细若游丝的金线：“七童守护契纹加双血玉符，封灵镜符！”她冲过来把符纸塞进苏若雪手里，“用星屿的光痕做引！”
苏若雪看向沙发旁，那里还残留着星屿消散时的金芒，像撒落的星子。
她把符纸按在主镜上，指尖抚过符纹，低声说：“我的痛，我的爱，我的星屿——都不许你碰。”
符纸腾起蓝火，镜面里的哀嚎声骤然拔高，又渐弱成叹息：“……你赢了，因为你真的活过。”
最后一丝火光熄灭时，镜面恢复了平静。
苏若雪瘫在沙发上，看着掌心未干的血，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
次日清晨，她在梳头时，一片枯叶从发间滑落。
叶子呈半透明的淡绿，脉络里凝着细小的冰晶，和星屿挂在她颈间的护身符里那片雪莲瓣几乎一模一样。
可当她捡起时，叶脉间突然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像缠绕的双生花，正随着她的心跳，一下，一下，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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