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遥的后颈被冷汗浸透了。
监测仪的蓝光在他镜片上跳动，他的食指悬在暂停键上方足有三分钟，直到屏幕上那道波峰波谷彻底清晰——第三枚契纹的震颤频率，竟与苏若雪此刻的心跳分毫不差。
"青柠！"他几乎是撞开实验室的玻璃门，白大褂下摆扫倒了半杯冷掉的咖啡。
隔壁工位的女生正抱着频震仪打盹，被这声喊惊得差点把仪器砸在地上。"看这个。"楚遥拽着她的手腕按在键盘上，"子时零三分开始的波动，和苏若雪的心率曲线叠合度99.7%。"
青柠揉着被掐红的手腕凑近屏幕，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她调出苏若雪今早体检的心电图，两串波纹在屏幕上缓缓重叠，像两尾交缠的鱼。"这不可能。"她指尖轻叩仪器外壳，"玉符埋在地脉里三个月，苏若雪上周才觉醒情绪具象化能力——"话音未落，频震仪突然发出蜂鸣，一道极细的声波被捕捉下来，像根被风吹动的蛛丝，在示波器上轻轻颤抖。
"它在说什么？"楚遥的喉结动了动。
青柠调出声波频谱图，放大，再放大。
当最后一个音轨被解析出来时，她的指尖在触控板上顿住："是...是'等两个人一起醒来'。"
实验室的白炽灯突然闪了闪。
程雨推门进来时，怀里抱着个裹满红绸的木匣，匣角的漆皮已经剥落，露出底下深褐的木纹。"楚遥说你们发现了新线索？"她的声音带着常年研读古籍的沙哑，目光扫过屏幕时，瞳孔猛地收缩——那串声波的形状，和《神农庭·始源卷》里记载的"契鸣"纹路几乎一模一样。
"把苏若雪叫来。"她将木匣放在桌上，红绸滑落的瞬间，露出匣中泛黄的绢帛。"需要她的血。"
苏若雪赶到时，掌心还留着星屿刚才显形时的温度。
她站在实验室门口，看见程雨正用银簪挑开她指尖的血珠，暗红的液体滴在绢帛上，像颗坠入深潭的石子。
绢帛突然泛起金光。
九宫星图从卷首缓缓展开，中央原本空着的位置，竟浮现出两道身影。
左边那人掌心流转着金光，是星屿的"神农之手"；右边那人胸口燃着幽火，正是苏若雪觉醒时心口浮现的赤纹。
图侧的铭文如活物般游动，最后凝成一行小字："双核共生，契引第三人；非敌非仆，乃命之回响。"
"第三契纹不是入侵者。"程雨的手指抵着桌沿，指节发白，"是'命运见证者'。
只有当你们的契彻底融合，它才会被唤醒。"
祠堂的烛火被风掀起一角。
苏若雪跪在蒲团上，看着星屿的身影在凝识阵中逐渐清晰。
这次他没有消失在十五秒，而是稳稳站了二十秒，连发梢被烛火映出的金芒都清晰可辨。
"你的银镯。"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间的银饰。
那是她十六岁生日时自己挑的，刻着小小的"念"字。
温度从指腹传来，像块晒了一整天的玉，烫得她眼眶发酸。"你说过要记得我疼的样子。"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怕惊碎了这来之不易的时光，"可我现在，只想让你看见我活着的模样。"
话音未落，玉符突然发出蜂鸣。
第三枚契纹亮起幽蓝的光，空中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似男似女，轮廓在虚空中摇晃。
苏若雪本能地护住星屿，却发现那影子没有敌意——它的波动竟和她此刻的心跳同频，星屿的呼吸加快时，它的轮廓也跟着柔和几分。
"试试用你的血。"程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在祠堂门口，怀里还抱着那卷古图。
苏若雪看了眼星屿，他微微颔首。
她咬开指尖，血珠滴在阵眼，又覆上星屿的手掌——他掌心的"神农之手"裂纹渗出金芒，与她的血混在一起，在地面绘出个旋转的双环。
"别怕，我在。"她轻声说。
"我们一起活下来。"星屿接道。
"换我来护你。"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像两颗石子投入同一汪潭水，激起的涟漪层层相扣。
影子突然清晰了。
那是个披着古药师袍的少年，眉心有两枚交缠的契纹，和苏若雪心口的赤纹、星屿掌心的金纹如出一辙。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唇角扬起一抹极淡的笑，抬手轻点玉符。
第三枚契纹化作光流，注入九宫星图中央，原本分裂的双环瞬间闭合。
地脉深处传来古老的吟诵，像无数人在齐声低唱。
星屿低头，看见掌心的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金光温润得像初升的太阳。
可苏若雪却皱起眉——她的心跳，竟和星屿的呼吸错开了一瞬，仿佛有第三股力量，正悄悄调整着他们的频率。
"这是..."程雨的声音发颤，"初代心契者。
传说中他化为了庭门基石，可现在..."
夜风突然灌进祠堂，烛火剧烈摇晃。
苏若雪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身处归陵地宫。
寒冰棺椁里空无一人，少女的痕迹被抹得干干净净。
她蹲下，看见冰面下有一行血字，字迹还在渗着淡红："姐姐，这次换我替你疼。"
"若雪？"星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她猛地回头，发现自己正跪在祠堂的蒲团上，星屿的身影已经消散，只余掌心玉符还残留着余温。
程雨正收拾古卷，青柠在调试频震仪，楚遥对着屏幕敲键盘的声音噼啪作响。
"明天要去给西头张阿婆施针。"她听见自己说。
星屿最近总说村民们需要他，可她总觉得，他是在借着施针隐匿什么——比如这几日显形后，他眼底偶尔闪过的苍白，比如今早她替他整理袖扣时，摸到的那片异常冰凉的手腕。
月光漫过窗棂，在玉符上投下第三枚契纹的影子。
它还在轻轻震颤，像在等待某个必然会到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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